弗朗兹·约瑟夫·冯·诺依曼……
一路默念这个名字,御剑抵达万仞山时,凡心只在回真洞里见到他的容叔叔。
“回来过,离开两天了。”
凡心听闻,对埋首卷帙的身影恭敬一礼。
不论什么身份,是否掌权,对只身撑起万仞山的容绽,凡心始终抱有敬意。
五年来,大容拥有了一百五十家可能斋,八百个经过可能宫认证的优秀师长。大容的基础教育已经臻于完善,没有一个孩子允许掉队,培养的第一批学子已进入各行各业。
在未来十年,这些具备扎实的学术功底、思路活跃、见多识广、对新兴事物尤其渴望的新手们将逐步成为产业的中坚力量,更令人兴奋的是,优质的新鲜血液将源源不断得到输送。
当年栖真提出构想和规划,而真正将一切变为现实的,却是眼前这位容宫主。
有段时间没见,凡心不禁打量起容绽。
这男人不过而立,该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却在日夜辛劳的重压下有了清癯之态。他雪鬓霜鬟,面色冷白,下颌线条锐利。纵使常年合眼,都无人敢在他面前造次,可他开口又透着优容,有着年轻人无法企及的千帆过尽后的松弛。
面前一时无声,容绽顿笔,对上凡心打量的视线:“有急事找你父王,不妨在洞中等等,今日他应该不会不回。”
凡心嗯了一声:“我知道,今日是八月十六。”
容绽不再多言,垂首继续书写。
洞内有种渐渐弥漫的感伤。
很多过去拼不上的细节,这几年陆续从爹爹、袁博、聂灵鸢、颜心,甚至尚可薪处摸清。关于妈妈来到大容后的一切,凡心已全部了解,他感叹父母的爱情,对容叔叔更有敬佩和怜惜。
何谓弱水三千只取一瓢,何谓此恨绵绵无绝期……以前他还懵懂,如今深有体会。
知道爹爹心里苦,但好歹得到过,而没有立场的坚守、没有回应的忠贞更让人唏嘘。有时看着容绽,凡心都想劝他放弃,可又觉得轻易开口是对容叔叔的亵渎,这男人硬生生用自己的坚持,做出了“人人都知他爱,却无人敢说他爱”的姿态。
爹爹和容叔叔……
凡心叹息……
妈妈,你到底去了哪里!
五年了!
你知不知道世上有两个男人,快要为你把自己活埋!
这几年凡心自认已经没什么扛不住,但今日他很有些感伤,走出回真洞,在洞口站了片刻,任万仞山艳阳晒脸。
心头忽起预感,他猜到爹爹去哪里了。
凡心御剑,在山里一处小院落地。
此处位于万仞山以西密林,可能宫蒸蒸日上,建筑和人迹向东扩散,山西却维持着原始地貌。
这里有高峰、胡桐、清潭,还有隐匿在群山老林间黄顶白漆的小院。
一次偶然,他从聂灵鸢口中得知山里还有一处私宅,每年十二月爹爹会消失三天,谁都找不见。直到前个冬日朝中生事,不得不请风宿恒拿主意,凡心才想到聂灵鸢提过这处,抱着试一试的心态找来。
那日冰天雪地,爹爹就坐在院中,一张方桌边,一把木凳上。
雪子凝满眼睫,可他像不知冷,坐成了一个雪人。
当推门声响起,风宿恒微微起身,又跌坐回去,半天才抬起泛红的眼看过来。
那个画面至今让凡心难忘。
时隔半年,他又站在小院的篱笆门前,院里没人,还是那张方桌,今日桌上放满盘子,走近一看,小笼、蒸饺、鱼丸、菜粥……合着两份混着酱油和香油的醋碟,中间一大锅鸡汤。
菜色完好,冷冰冰搁在那里。
而院子一头的晾绳上挂着半干的女装,地上两个木盆,两个板凳,一只木盆里还有洗剩的水。
去年找来,爹爹带他径直离开,没解释过一句院落的由来。
而此刻他又带着好奇闯进这里,见到一些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向他昭示着说不出口的压抑……太浓稠了……他甚至不敢上前敲门。
但心念一动间,屋门开了。
风宿恒一身常服走出来,没对凡心的到来表示意外,沉声问了一句:“有事?”
凡心额首:“爹爹。”
风宿恒挽袖收拾碗碟,将菜倒入木桶,将碗放入空盆,擦干净桌面净了手,示意凡心坐。
凡心瞪眼看他做这些。
好新奇!风宿恒干得那么熟练,像做过几百遍,可爹爹当王的时间不是比他还长?
“何事?”风宿恒终于好整以暇地看过来。
“辛丰派人了。”凡心佩服他的未卜先知:“三个时辰前已经回去了。”
“派的谁?”
“张之幸。”
风宿恒哼笑一声,凡心从袖中掏出请愿书递上。
“以前您说朝臣和君王也有博弈,我还不明其意,大容教不了这些,辛丰到是好老师。”凡心道:“这下马威给的矫情,血书都上了,‘非经背圣,不正邦典’这种话都说得出口,就不怕爹爹登基后先拿他们开刀?”
风宿恒一目十行,看完也不恼:“这是辛丰的沉疴,历来新王登基,生怕帝位不稳,首务要料理那群兄弟,至少三年内不得不依仗朝臣支持,所以他们有恃无恐,一开始就要给新王做规矩。”
收起血书还回去:“他们挑别事拿捏,我愿陪他们玩两年,唯有婚事却是挑错了。”
这几年他往辛丰朝堂插的人手不算少,但没入中枢,想要皇位平稳过渡,只要内阁不玩出格,不妨遛着他们慢慢换血。
凡心道:“张之幸年纪大,头脑到还清楚,走时失魂落魄,想来回辛丰后会将这里的见闻一一传达。”
风宿恒道:“张家也算我母家远亲,唬他得悠着点。”
凡心摊手:“下了挤猛药。三日前莱茵谴使,今日让他们一并见了。”
“莱茵来人了?”风宿恒挑眉:“怎不跟我说?”
“不跟爹爹来汇报了嘛!”凡心道:“这几日您要奔丧,要力压皇子,还要和一帮老家伙周旋,回来大容又不见人,我都没逮到机会啊!我今日把张之幸唬得够呛,再让他旁听一段,很快辛丰这群烦人精就会知道,都什么时候了!强敌压境,大容在飞速发展,只有他们还在纠结陈规陋习。张之幸回去会当我们的嘴,会警告所有人,再闹,辛丰就是自掘死路。加上父皇送他们的大礼,相信很快就轮到那些老臣倒笈相迎,哭着求着让爹爹回辛丰即位。”
让人自惭形秽的最佳方式,不过是重重的降维打击,且妙就妙在当弱者知道自己倾羡的对象居然也是被打击的一方,就会产生由衷的战栗!并选择尽快与之结盟,而将原本可能投射在它身上的嫉妒和敌意转嫁给新来者。
单这一桩,他就从风宿恒处学到不少。
真是草蛇灰线,一埋数年。
“过去想当辛丰王是为了你母亲,如今用不上了,但这个王位我不能弃。”几年前谈论辛丰时,风宿恒曾说:“大容发展再好都有致命伤,大容太小,人口和资源都有限!辛丰拥有丰富的铁矿和铜矿,也有足够的土地发展工业,大容与之合并才是正道。但统治辛丰要比大容难得多,辛丰人无法接受君王终生不娶,和百年风俗相抗,是我必须过的坎。”
凡心:“爹爹早想好对策了不是吗?”
当时风宿恒只道一句:“习俗要用舆论破。”
彼时他似懂非懂,这些年旁观他布局,才算学个明白。
对辛丰贵族常年贿赂渗透,可以保证他们在关键时即便不帮忙,也不至于帮倒忙。
而五年前设立的鸿雁司搜集的信息极为有用——筛出和大容常年有大额交易的三百家辛丰商户,那是和大容贸易而发家致富的群体。他们对大容的好感基于利益,因此相当稳固。这三百户分布各行各业,经过几年培植,泰半成为辛丰商界的领军人物。
内阁老臣可以跪朝阳门,可以写血书逼迫大皇子必须立后才能即位,但很快他们就会发现,他们身后会跪下更多人。
那是奋起请愿的海潮般的百姓!
百姓们会跪内阁、跪老臣,要他们别再逼迫,速速将人迎回朝。
大容王又不是无子,只是不娶而已,这点事与他带给大容的财富比,与辛丰因他而迎来的繁荣比,又算什么?
是谁在阻碍辛丰百姓过上大容人那样的好日子?
不娶的大皇子吗?
不!
是这些冥顽不灵、不合时宜的老臣们!
凡心看明白了,风宿恒真正的狠厉不在于他的武力,而在兵不血刃。
他是布局者和获益者,自有一种叫“民意”的东西为之出头,整治所有挡路的人,而最厉害的是被利用的民意即便知道被利用也会甘之如饴,因为那是心声,全然符合大众的利益。
这就是这几年风宿恒对辛丰皇位不怎么上心的原因,因为那早就是他棋盘上吃死的子,当年布完局就不再操心,静待结果便好。
凌潇帝已停灵六日,第八日出殡,也就这三日里,成果会呈现,待他攫取。
所以此时此刻,爹爹才有时间来告别自己的妻。
毕竟当上辛丰王,他再不能像过去五年那样常驻回真洞,至少之后几年不行。
凡心收拢心神,继续听风宿恒道:“……你没有想错,强敌没现身前这只是中土各国间的矛盾和博弈,但出现更强盛的文明,中土就受到威胁,不团结历史就会重演。”
凡心笑出声:“历史?爹爹说的哪段历史?甲午战争大败?还是八国联军侵华?那是近代的事,距我们至少千年,我们才是历史好吗。”
“你没发觉吗?”风宿恒抬眼朝他看来:“历史的进程早就乱了。东方茹毛饮血的时代,西方不可能装甲舰炮,同时期不同地域的发展会有差异,但不至于一个天一个地,莱茵的实力大大超前,而中土……”
凡心哀叹:“中土不至于茹毛饮血吧!”
风宿恒:“中土尚处于冷兵器时代,和莱茵差距太大了。”
凡心不服:“可大容也有战船、火炮和钢枪,我们怎算冷兵器时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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