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十火把往坡下探,照亮几丈远,再往下是全然漆黑,力不能及。
“去!让倪煌多带些人和绳索,快!”
绳索放下去,陡坡上一时人头攒动,钟雄亲自下到坡底,在一棵大树的残枝上捞到了昏迷不醒的人。
乍看没有明显外伤,但火光都难掩她青白的面色,额头上布满细密汗珠,浑身滚得一片脏污。
钟雄真怕这女人一命呜呼,忙和人合力,把她从残枝上极其小心地抱下来,谁知一移动,怀里人吐出一大口血,居然痛醒过来。
就见她半阖着眼,感知不到周围动静似的,抱回营都没哼唧一声。
钟雄猜是断了肋骨,伤了心肺。
靠医术,就是把半条命交给老天爷,此刻没有办法了,只能靠法术。
怎奈队伍里没有修行者,钟雄把人放到大神官面前,命令道:“用疗愈术!”
大神官冷冷瞥来,不动,不语。
钟雄拎起他衣襟:“自己人都不救?”
大神官一字一句道:“大容叛徒,不救!”
钟雄暴了:“她哪里背叛大容?”
大神官盯着他:“凭你作为敌人,如此心急要救。”
钟雄:“……”
关押在不远处的沈安等人心急如焚,想过来探看,被士兵强硬推回去,沈安他们大声喊:“救救沈部像!她没有背叛大容,是她率领我们打败敌人,她怎么可能是叛徒?”
大神官目光冻人三尺:“结界消失就入侵,天下有此等巧事?明显有人里应外合。你们睁眼好生瞧瞧,他们对她的态度,是对敌人,还是对自己人?”
沈安急得跳脚,顾不上对皇族的尊敬:“小姐要是他们的人,为何带我们在上风道埋伏?一战足足灭了上百人!小姐才十九,怎么、怎么可能是叛徒!怎么可能那?”
大神官声如洪钟:“上风道一战怎么赢的?那些主意,是一个十九岁的女娃想得出来的吗?”
这一声振聋发聩。
沈安愣了。
大伙儿都愣了。
沈安:“不,不可能!小姐聪慧,不管她怎么想出这些计策,都不能说她是叛徒啊!”
钟雄吼:“有完没完?人要升天了!”
他一把抓过沈安,推到大神官面前:“治不治?不治我砍了他!”
大神官鼻腔里冷漠地哼出一声。
这场面太滑稽了——自己人见死不救,敌人反倒急成热锅上的蚂蚁。
钟雄怕玩脱,真让人丢掉性命。她的谎话他不信,但她对上面来说很重要——这一点,钟雄还是信的。
手起刀落,鲜血噗的一声飚在树干,四周惊呼,沈安的尸体被扔在地上。
一刀毙命!
目睹如此残暴的行径,在场俘虏都不敢相信自己眼睛。
钟雄又拽出一个,继续威胁:“救不救?”
大神官身居高位,在这么干脆的杀戮面前,并不比大容百姓容易接受,颤着唇,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个是杀,两个也是杀,钟雄又举刀。
这时,一只手摸上他军靴。
“不……”地上虚弱的声音断断续续:“杀他……我……就……自……自……”
说话牵动肺叶,一口血呛在气管,栖真呼吸困难。倪煌和袁博忙把人微微侧翻,帮她吐尽血沫,眼睁睁瞧着人又昏迷过去。
倪煌附耳对钟雄道:“将军冷静,真救回来又自尽,不好办啊。”
钟雄放开手里瑟瑟发抖的俘虏,对大神官冷然道:“我以为大容只是积弱,今日才知蠢到家。你们的人,爱救不救。”
说完返刀入鞘,走到远处篝火边坐,再不管这摊事。
倪煌给袁博使个眼色,也干脆走开。
众人折腾半宿没合眼,此时三更半夜,放哨的放哨,休息的休息,林子里顿时安静下来。
大神官像终于回过神,盯着地上人事不知的女子看了半晌。
是叛徒,也不能让她不明不白地死。大容不设刑罚,可现在该有了。审判,定罪,刑罚,应该让他的傻徒弟亲手惩治她。
想到这里,大神官心里又开始沸,对一旁看守的袁博示意:“解开绳子。”
袁博:“解了捆仙锁就拴不住您老了,能救便救,不能救,权当她命不好。”
袁博心道框谁呢?治愈系法术需要多少法力?又没把你手指绑上。
大神官没办法,只好深吸口气开始施法。许是被绑着确实不便,这次施法用了很长时间,但地上女子到底慢慢恢复血色睁开眼。
鬼门关前走一遭,身体还很虚弱,栖真坐起,扑到沈安面前。
颈动脉斜切入体,刀口极深,鲜血染了一地。
栖真返身拉住大神官的衣袍:“殿下,救救安叔!”
大神官落锤:“他死了。”神情充满了普世的悲悯。
栖真知道他说的是事实,但他们的法术不是很神奇吗?能把濒死之人救回,刚死之人说不定也可以。但大神官神情笃定,仿佛在告诉她,不要异想天开。
她面对沈安呆了很长时间,最后替他合眼。想脱外衫为其遮盖,低头一看,自己一身也是脏污不堪,于是去马上包裹里取出轻裘,轻而郑重地盖住沈安头面,又找树枝架起,在尸身边燃起一堆篝火。
旁观的袁博轻声道:“死都死了,烤什么火?”
“他曾经为我燃过一堆火。”
做完这些,栖真回到之前的休息处,背对人坐下来,双手抱膝把头埋入,再无动静。
没动静了?与那场把人逼疯的嚎啕大哭比,面对同伴被戮,她的反应太过平静。始终冷眼相觑的钟雄入睡前沉思……好像不太对劲。
后半夜睡得不踏实,天蒙蒙亮就醒来,钟雄坐着想了片刻,看了看抱膝半宿没动的沈兰珍——现在他知道她叫沈兰珍了——又看了看抵不住睡意靠着打盹的俘虏,最后看向五花大绑下闭目打坐的大神官。
“操!”钟雄一声怒吼,响彻四方。
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少一个人!
姓尚那小子哪儿去了?
钟雄大步流星,拉过看守的兵:“人呢?姓尚的呢?”
这士兵后半夜才来换班,结结巴巴道:“将军,哪、哪个姓尚的小子?”
“数!这里一共几个人?”
那士兵还真地开始数。
倪煌反应过来,又急又惊,上来抽他后脑勺:“人跑了都不知道?还数什么数?”
数不数,俘虏都只剩三十人——确实少一个。
看守过俘虏的士兵紧急集合,回想半天也答不出个所以然来。
钟雄觉得不可思议:“绑得结结实实的大活人凭空消失了?他娘的居然还没人知道?”
负责看守和换防的袁博冷汗直冒:“属下的错。”
刀架到就近两个俘虏的脖子上,钟雄横眉怒目:“说!人呢?”
沈安尸首还在近旁,血迹干涸成褐,沉滞的血腥在空气里弥漫,小四小五低下头,瑟瑟发抖。
“他走了。”清冷女声在不远处响起。
众人回头。
刀锋陡转,擦过栖真脖颈,钟雄气得牙痒:“又是你搞的鬼?!”
栖真无知于利刃的威胁,面无表情地站着,朝僻静的林中示意:“将军,过去说话。”
以战俘之身,这话太不客气,照钟雄以往脾气,对方早已身首异处,但他按捺下来,回头,手指狠狠点过两个副将和所有看守俘虏的士兵,“好得很!站着发豆芽?领罚去!”
“是!”
“遵命,将军!”
钟雄越过栖真大步朝林中去,想听听对方要说什么。
有人开口就是交锋,他从未在如此稚龄的女娃身上体会过,几步间,竟隐隐生出奔赴战场的感觉。
身后传来闷声的两下咳,钟雄见跟进林中的女子捂着嘴,靠着一棵树慢慢坐下去。
她没有解释自己为什么坐下去,但晨光透过树梢,钟雄见到她两颊浮现不正常的晕红,动作也迟缓,病人般孱弱。
“你家‘将军’没把你治好?”
“治好了。”
“那这副要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
栖真没接话。
外伤是好了,心里太难过,窒息地仿佛被人一把按在深潭里。匮乏的体内趁虚烧上来一把火,燎原般炙烤着每一寸神经,思路运转很吃力,但她没有心思顾及这些了,心里的窒痛已经让她顾不上了。
一夜间,栖真觉得自己遭受了来到这个时空后最大的一次暴击。
“我家‘将军’?”靠着树,她抬头看向对方:“你们对大容了如指掌,不是早就知道他真实身份了吗?”
钟雄抱臂,没搭腔。
“不认无所谓。这场仗对大容来说怎么打都是输,这场仗……根本连打的必要都没有。”
她注视钟雄:“结界消失的那一刻,踏上这片在世人眼里消失百年的土地,背后指使你们的人,是大容太子吧?”
钟雄往树干一靠,摆出好整以暇、侧耳倾听的姿势。
栖真捏紧胸口,缓过一阵漫上心脏的灼烫,摇头苦笑,仿若自言自语:“太子坐镇中枢,大容迟早是他的,急什么呢?和你们里应外合搞政变,有什么必要?”
见钟雄不说话,栖真倏忽莞尔,了无笑意:“钟将军,不用害怕暴露,你在我面前暴露得够多了……嗯,从哪里说起好?要不先说说你们的来历?”
“没猜错的话,你们来自辛丰,在大荒流以西是不是?你的统帅叫戦星流,哦,也许‘戦星流’只是他的化名,就是昨日顶着鸟毛的那一位。他是你们辛丰的大将军。很多年前因缘际会,他结识了从大容出走的太子。而这次回来,我们尊贵的太子殿下不仅把他一并带回,两人还达成合谋。对内,由太子破除大容百年结界;在外,戦将军枕戈待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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