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过后,林三娘见了李妈妈总会问一句:阿柳可好?
而李妈妈只告诉林三娘,陶大人将阿柳驱逐出陶厂,已是自由身。
林三娘自然深信不疑,心中为阿柳雀跃,虽有波折却误打误撞从囚笼中脱身,也算一桩好事。
李妈妈就这样看着林三娘离开,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情绪,人心都是偏着长的,李妈妈也有自己偏心的人,善意的谎言不算谎言。
阿柳的命运早就注定了,陶大人不会留下阿柳这个祸患,那就完全没必要让林三娘做无谓的牺牲,她会把阿柳这个人,永远美化在三娘心中。
可明天和意外永远不知道哪个先来,林三娘从惩戒室经过,恰好看见侍卫拽着一个女子的头发拖行,行径的路上,只留下一道道斑驳的血迹。
林三娘往日很少走这条路,阿柳总是拽着她,怕她又瞧见什么场面,把自己吓得一病就是数月。
而今日,林三娘像是被吸引住一般盯着那具尸身张望了许久许久,因为她看见了尸身手腕处的铃铛红绳。
李三娘心中顿时浮现起恐惧,那是她亲手给阿柳带上去的,她握紧拳头在心中告诫自己无数次:不是阿柳,阿柳离开了陶厂,那绝对不是阿柳。
即便如此,林三娘也是心跳如雷,脚步不由自主跟上拖行的痕迹。
那些人从外墙绕着走,一直到兰亭苑的后院,这里杂草丛生,荒芜的可怕。
林三娘听着声音,侍卫将人丢在了某处就转身离开,离开前还不忘碎上一口,骂阿柳背信弃义。
侍卫离开后,林三娘悄悄探出了头,她一眼就瞧到那具尸身的正脸,双眼未闭,嘴角的血液已经干涸,那满脸带着不甘与痛苦表情的,正是阿柳。
她被扔在冰冷的杂草丛间,身体被鞭打得不成人形,衣衫破烂下是映红了双眼的血迹,而她的手腕上,那跟铃铛红绳在风中轻轻摇曳,似是发出微弱而悲凉的声响。
林三娘顿时被泪水蒙住了双眼,心痛得无法呼吸。
她跌跌撞撞地奔向阿柳,却被满地的碎骨绊倒,尖锐的骨片扎进她的肉里,她仿佛也感觉不到疼痛,只是挣扎着站起,每一步都仿佛在刀尖上行走。
“你若还不醒过来,你就不跟你交好了。下辈子,下下辈子,我都不跟你交好了。”林三娘抱紧阿柳,声音颤抖着,充满了绝望和哀求,她摇晃着阿柳冰冷的身体,却怎么都唤不醒阿柳。
“阿柳……我们不去了,我们不去京城了。”
她的哭声在后院处回荡,凄厉而悲怆,李妈妈闻声赶来,看到三娘那悲痛欲绝的模样,知道自己的谎言已经不可能再维持下去。
李妈妈似是怕让更多人瞧见,又或者不想让她看见阿柳的惨状,动作几乎强硬地将林三娘拖离这个地方。
在被李妈妈拖离后院前的最后一眼,林三娘看到了满园的荼蘼花,与阳光下透出惨白光芒的白骨依偎在一起,在柔风中摇曳生姿。
林三娘透过那耀眼的荼蘼花,仿佛看见阿柳站在面前,看见她笑靥如花、泪眼婆娑、看着她坚守又崇尚的一切化为泡沫。
“三娘,我要带你去京城,带你去看看我眼中的不夜天城。”
“三娘,我要成为天衡第一的陶匠。”
“三娘,我为什么要为比不过我的人做牛做马呢?”
林三娘第一次见到盛开的荼蘼花,美丽的如同阿柳一直追求的理想那般绚烂。
但她以后,再也不想见了。
李妈妈一直说林三娘不够聪明,其实不是的,她比谁都要聪明。
她不知道能扳倒陶显亦的账本里究竟有什么,那就成为陶厂一把手,接管账目。
她一辈子走不出陶厂,那就成为陶显亦的女人,成她日日夜夜的枕边人。
她无法替阿柳和其他惨死陶厂的女子伸冤,那便以身入局,以吾等性命为筹,来预祝此局,旗开得胜。
出嫁那天,林三娘望着铜镜中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唇角勾起一抹苦涩的笑:“若今日我真的嫁他,你就再也不会原谅我了。”
李妈妈从身后拍了林三娘的肩膀,打断她的话,“大婚的日子提她做什么,多晦气。”
林三娘的目光穿透进李妈妈的眼睛,她道:“阿娘,我曾在无数个深夜梦见过阿柳,她一直责怪我,怪我交出她临摹的账目,让她的努力功亏一篑。我也因为这件事多年责怪于你,怪你欺我、瞒我,害我与阿柳阴阳相隔,生生不见。”
“可后来我想明白了,与其怪这个怪那个的,最该怪的,是这天衡国土之下生来便定好的身份。”
李妈妈听这话心如刀绞,她不免责怪起自己提到阿柳的事情,三娘一直因为当年的事情在责怪她,她自然要对这段谈话避之不及,李妈妈拿起桌上的头饰递给林三娘,却被林三娘一手回绝。
林三娘从木盒中取出一支荼蘼花的簪子,那簪子上的花瓣雕刻的栩栩如生。
“娘,你答应我一件事。”林三娘的眼神异常坚定,她将簪子递到李妈妈手中,“今日过后,请阿娘做出的所有抉择,皆有利于这天下女子。”
“至于利弊如何权衡,簪子自会引路。”
林三娘话落,未等李妈妈反应,她便起身,冲李妈妈微微躬身。
李妈妈急忙将她扶住,林三娘却依旧保持下蹲的姿势道:“谢阿娘二十多年的养育之恩,等入了陶府,三娘以后就不能孝顺在您身前,望阿娘日后珍重。”
眼见日头升起,李妈妈还要花时间赶去陶厂,这母女俩的知己话也只能到此为止。
李妈妈扶起林三娘,她对林三娘向来是心软的,看着当年还没有自己肩膀高的小姑娘突然身穿嫁衣,要嫁他人为妇,李妈妈竟也偷偷红了眼睛。
“这大婚的日子,说这些伤感的话作甚。阿娘都答应你便是,只要你好,阿娘这一辈子也就值了。”
话落,李妈妈又嘱咐几句,转身便走。
林三娘看着那抹淡薄的背影,一点点消失在视线中,直到眼泪朦胧了双眼。
陶显亦一直无妻,妾倒是多得一双手都数不过来,可到头来,也只有林三娘一人有了侧室的名分。
林三娘从娇中走下来,目光在府邸四周的百姓和宾客中游移,忽然,她的目光一顿,在人群中望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林三娘心猛地一紧,那身影像极了记忆中阿柳,让林三娘差点以为阿柳还活着,来接她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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