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代慈轻笑了一声,然而这声音中听不出有多少温和,萧代城肩膀一抖,避开了她要整理他衣领的动作。
“你是听谁说的?”萧代慈轻声问,唇边仍是带着笑,只是这笑不达眼底。
“宫人们都这么说……”这位皇子终于鼓起勇气直视着萧代慈的眼睛,然而只是对视了一息,便又匆匆别开,然而别看眼睛的动作有是过于狼狈的,他装作去看屋檐下的雨珠。
啊,皇城要下雨了。
萧代慈似笑非笑:“五弟是下了学就过来的?”
“是。”
“夫子可曾留下课业?”
“留下了一些,但都已……”
“既然夫子有留下课业,那边早些回自己宫中温书罢。”她打断了萧代城的话语,“父皇前几日还念叨着你的课业,说什么时候抽查呢。你是五皇子身边的宫人?”
“回公主,奴婢是。”
“带你们主子回去罢。”她摆了摆手,还没等萧代城想要说些什么便转身走入了雨幕,身边的女官连忙赶来与她撑伞,皇城的天,变得太快了,初夏暑气弥漫,总是容易催发人去肖想一些不该肖想的东西。
“八皇子身边的宫人,也该换一换了。”女官听到萧代慈的话,低头应是。
*
已经到了五月里,然而皇帝还住在暖阁里头,地下的地龙没有生,然而暖阁内仍然闷热十分。檐下熙熙攘攘站满了带刀的守卫,太医院的医正进进出出都要搜查。一个十几岁的孩子跪在天子卧榻之前侍疾,这是前些时候找回来的那个。
宫人们步履匆匆,垂着头不敢对视、观望。唯独一人被挡在暖阁之外。
太子已经站了一个时辰了。
“父皇还是不愿意见本宫吗?”萧代炆脸色铁青。
从玉阶上弓腰走下来个太监,太子就是不看,便也能辨认出,这一位便就是倚凤阁里头那个叫管齐的太监。
管齐道:“殿下稍安勿躁,殿下现今已然服药睡下了,中秋筵席一事还需殿下主持大局,殿下一直守在此处,不耽误了时辰?”
“这里哪有你一个阉人说话的份。”太子微微皱眉,不以正眼看他。
管齐语气中带着一些谄媚和讨好,小太监跑着送了伞过来,一把送在太子身边的近侍手中,一柄别管齐撑在手中:“殿下训斥的是,只是这毕竟是陛下的意思,您也莫要让咱家一个做奴才的为难啊。”
“究竟是父皇的意思还是太后的意思??!!”萧代炆的脸色说得上是阴沉。
管齐还是和他打着哈哈,萧代炆仰头看着暖阁,掩下眸中暗色,甩了甩袖子离去,这边暗线来报的时候,萧代慈正在同瞿心灯喝茶。
“这雨下得紧,如今暑气上来了,下一场雨冲一冲,也是再好不过。”瞿心灯望着涟漪荡漾的池塘,圆而广阔的荷叶在雨中上下摇曳翻滚成一片绿色的浪。
“旱了个把月,也该下一场雨两块些,只不过听钦天监说,这一场雨下下来,估计没一阵不能消停。”萧代慈抬手为瞿心灯斟茶。
听她这么一说,五月里这一场雨倒是让瞿心灯担心起三四月中种下去的春小麦。春小麦……瞿心灯想到一个人来,掰着指头算算,那个人这些时候也应该要到京都了。
“太子从暖阁那边走了?”瞿心灯问。
“不错。”
“他没有见到陛下?”
萧代慈笑:“太后要逼他一把,自然不会就此让他轻易见到陛下。放心吧,遗诏消息已经散播出去了,他虽贵为太子,然而那个孩子找回来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这是起了废太子的心思。他现在才是真的落在火上烤。”
“离家今日有异动,从郦氏老家出动的私兵这个时间估计已经到了永安门外,宫里也都埋伏了人,至于陛下……眼下就看太子什么时候沉不住气,往太后设计的局里跳了。”
“啧,怎么看样子,还是太后的赢面大一些?殿下不打算推波助澜一番?”瞿心灯抬了抬眉。
萧代慈笑:“本来是打算推上一把的,前几日的时候,太后那边就已经暗中和御史台的一众官员传统好,只等着这几天一同往上参太子一本,参他与苏义风结党营私,还有一些他手下在京中为非作歹的琐事。”
瞿心灯道:“这个时候参他?这对太子可是白害而无一利啊。”
“自然。”萧代慈呷了一口茶水,“本来想着,我在暗中帮他一把,也算是送他个顺水人情,然而他门下有个门客,有些计谋,还没等太后那边有什么动作,就先一张壮子告到了御前,先发制人,参那几个御史台的结党营私……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笑了起来,继续说道:“陛下病着之后,脾气越发大了,他原本就最忌讳朝中朋党,当即大怒,将那些联合写折子的人全打发到京都之外去做外官……欸,还罢免了几个,眼下正在牢狱中受审呢,游龙卫亲自监审。”
瞿心灯也笑了:“谁出的主意,还挺寸的。”
“那人叫公孙故,是外州人,屡试不第,一直在南方游学,后来被太子赏识。”萧代慈道,“这样好的人才,啧啧,便宜我那个便宜哥哥了。”
瞿心灯笑了笑,“公主心中有成算那便好,不过我可先说好了,我的目标是太后,届时殿下不要叫在下失望就是了。”
萧代慈道:“答应你的事情,总不会失言的。”
“他要还是斗不过,秦家和公主如今在一边观战,真被逼到了末路,你说他能拿出多少诚意向秦家求助?”瞿心灯饶有兴趣笑问。
“找秦家?”公主笑了起来,道,“他厌恶我,自然也厌恶秦家,若是有朝一日他坐稳了了那个位置,第一个就要拿秦家开刀。找秦家……呵……找秦家还不如找明家来得快些,话说你那亲是什么回事?我可听说,那一日从承恩寺离开之后,那个郦家的少卿去你的温泉院子里头找你,被你骂了出去?”萧代慈笑。
瞿心灯笑笑:“你消息倒是灵通。”
“不会是你急着和你那小情人幽会吧?”萧代慈原本只是调笑,这会儿见瞿心灯没有否认,还惊了一下,她一双凌厉的眸子一转,忽而道:“你托我去查早些前妖姬夜盗皇城之事……察觉到了什么吗?那件案子是太子一派的官员所审理的,他们要是监守自盗也不奇怪。你不是想知道那一日失窃的物品中究竟有些什么东西吗?”
瞿心灯凝眉:“当真是天堑折的舆图?”
萧代慈点了点头:“不仅是舆图,我在北边的暗探传来消息,已经找到了北狄与天子交流往来的密信,你要看吗?”
虽然这话听上去有些不可思议,然而现在事实就是这样,瞿心灯的指尖将信纸揉得有些变形。
“在想什么?”萧代慈坐到了瞿心灯身边。
“在想,储君卖国,何其可悲。”瞿心灯面无表情。
“储君?不过是个命好些的俗人罢了,生在了帝王之家,天生就站在阶梯上,便真以为举目能远眺真的是自己的本事。”萧代慈坐到了瞿心灯身侧。
“我一直好奇,你为什么要和我交易,只为平川正名。”萧代慈道。
瞿心灯不语,不得不说这着实是个好问题,瞿心灯自己也在想。
“查出平川一案有太后的手笔时我便在想,你或许是想着借平川一案问你的母亲报仇,那些宫闱辛密我也知道一些,你母亲的死和太后和如今的陛下脱不开干系。弑母之仇,不报不为人儿女。”
萧代慈一句一句分析,她看着瞿心灯的眼睛,似乎是要瞿心灯也去盯着自己的内心仔细看,剖看了看,将心捧出来,鲜血淋漓地看。
“今夜过后,太后一党就该彻底失势了,这样的结局你满意吗?”
瞿心灯垂着眼睫,像是蝴蝶的翅膀一般微微翕动,萧代慈继续说道:“想来你是不满意的,最开始的目的,为平川平反,还没有做到。”
“做到了。”瞿心灯看想萧代慈的眼神中带着一点寒意。
“要是只是还那些冤魂一个好听的名头,你确实做到了。”萧代慈正色,“但是少主不是那样的人,是吗?少主想的是,将那些有罪、不仁之人尽数从幕后揪出,多少血,多少账,一笔笔慢慢清算。”
瞿心灯对上萧代慈的眼生:“国有国法,有罪之人,还由不得我一个乡野女子置喙。”
“你撒谎。”萧代慈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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