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的熏风裹挟着芍药甜香拂过郑府水榭,孙五娘襦裙上的茶渍在日光下愈发刺目。待侍婢将橙芯墨在青玉荷叶砚中研出莹润光泽,沈知微素手执起紫檀狼毫,笔尖轻点墨池,忽而悬腕落锋,在污渍边缘勾出遒劲枝干。墨色顺着绸缎经纬游走,先在污渍处勾勒出花枝的轮廓,枝条自然向上延展。
廊下侍立的婢子们屏息凝神,只见她皓腕微转,笔锋在丝帛上游走如行云流水,砚中墨香与案头芍药暗香交织。
“沈姐姐这笔法...”郑文秀用泥金团扇掩住半张朱唇,杏眼睁得溜圆。只见沈知微左手轻扯衣料,右手笔走龙蛇,在枝桠间添上三两错落新叶。最妙是趁墨色将凝未凝之际,她忽以指尖蘸取清露,顺着叶脉纹理徐徐晕染。霎时间,原本工整的墨叶竟似被春雨浸润,边缘氤氲出深浅黛色,恍若晨雾中舒展的新叶。
孙五娘紧紧盯着菱花镜,她分明看见那墨色在丝帛上晕染时,沈知微的眉尖微微蹙起,似在倾听绸缎的呼吸。这让她想起幼时看家中绣娘补缀蜀锦,总要对着天光反复比对经纬,可眼前这人却像与绸缎心意相通,每一笔都落在最恰当的丝缕之间。
最后一笔收势时,沈知微额角已沁出细小的汗珠。她自侍女捧着的漆盘中拈起晨露未晞的粉芍,将花茎斜剪三寸,正正别在预留的枝头。这‘粉妆台’芍药原是洛阳名品,重瓣叠蕊足有碗口大小,此刻垂坠在墨色枝桠间,倒似从衣料里生出的活物。更兼花瓣上凝着朝露,随着孙五娘转身,水珠顺着绸纹滚落,在日头下折射出七彩光晕。
镜中少女耳垂上的淡粉碧玺耳坠轻轻摇晃,映着衣上芍药竟似活了过来。孙五娘恍惚间仿佛置身曲江池畔,春风拂过新染的裙裾,带着湿润的草木气息。她忽然记起这上襦原是母亲精挑细选的苏绣,本来要给她配上簪花红宝石步摇,此刻倒觉得那些红宝石、蓝碧玺的都比不过这一枝水墨芍药的灵动。
“这...这当真是...”孙五娘指尖抚过裙面,又扯一扯前襟。上襦被这么一扯,多出几道褶皱,倒衬托鲜花几分随风摇曳的灵动。她又忆起去岁上巳节,自己穿着蜀锦襦裙,簪着累丝金簪在曲江畔招摇,反被长姊笑作‘彩帛铺子的幌子’,此刻方知何为浑然天成的风韵。
郑文秀适时递上鎏金熏球,镂空球里飘出碧水花香,将方才的墨香冲淡几分。她瞥见庞三娘在月洞门边驻足,团扇半掩的面容辨不清神色,却总觉得那目光似有深意,黏在沈知微的鬓角。
在场的小娘子们无不屏息凝神,有人忍不住小声惊叹:
“真像是裙子原本的设计!”
“真真妙手回春!”
“若非亲眼所见,倒要以为是司衣房的手艺。”
廊下忽有黄鹂啼啭,惊破一室寂静。
孙五娘又对镜自顾一番,她一时不知该如何表达,半晌敛衽一礼,低声说道:“多谢沈娘子。”语气中虽还有些别扭,但已没了方才的倨傲。
沈知微还礼,发间步摇纹丝未动。她目光扫过孙五娘微微发红的耳尖,想起幼时阿娘说过的一句话‘绸缎如人,破绽处未必不能成点睛之笔。'此刻方知其中真意。
她灿然一笑:“五娘客气了,举手之劳而已。”
郑文秀适时开口,打趣道:“我说吧,沈姐姐的巧手无人能比。如此奇思妙想,当真令我开眼界。”此话一出,众人点头赞同。见问题解决,有人提议投壶,众人便各自玩耍去了。
投壶用的青铜矢壶被搬到庭院,侍女们忙着在壶耳系上朱红流苏。李二娘故意将矢箭抛得老高,银箭擦着壶耳落入草丛,惹得小娘子们笑作一团。
与李二娘一起来的清河庞氏的庞三娘自始至终静静站在不远处,手握团扇,目光不着痕迹地落在沈知微身上。她看似漫不经心,实则将每一个细节都收入眼底:沈知微沉稳的气度、从容不迫的应对——尤其是在孙五娘那般倨傲的态度下,仍然不卑不亢,以德报怨,举手投足间尽显风度。待到整个活动结束,大家三三两两告别时,庞三娘摇着团扇,款款走到沈知微身边,语带亲切地说:“沈娘子真乃才情卓著,孙娘子那裙子实在改得妙极!”
沈知微大方笑回:“庞娘子谬赞。不过是幼时随家母打理绣庄,学得些民间野趣。”
庞三娘点头轻拍了拍沈知微的手臂,笑携着李二娘离去。
此时张氏也招呼许灵初、沈知微与郑夫人、郑文秀辞别,三人踏上马车,许灵初挽起沈知微手臂,倚靠在表姐身上,笑着说:“今日便宜了那孙家五娘,捧高踩低的模样,看着就气人。李二娘泼她一身茶,她怎么一句话不敢说?阿姐你就不该管她,让她好好现现脸。”
张氏今日原本不悦,孙五娘奚落沈知微时,她坐在夫人群里也听到些许,当时便顺着那孙小娘子的思路,觉得脸上无光起来。她心下埋怨许家世代读书,却把小姑子许给商人,带来个拖油瓶,将来可万万别带累了初初的亲事。待看到许灵初替沈知微出头,更是急的不知如何是好。欲要出头阻止,又怕别人觉得自己这个舅母不慈。不出头阻止,又怕自己女儿名声被连累,真正坐卧不安。好在有别家夫人打圆场,才算糊弄过去。至于后来沈知微又出了点风头,也算稍许挽回点颜面,但无论如何不能抹去商户女的出身,未来也不可能议上好亲事。
她紧紧攥着帕子,又想起去岁为初初相看的常山卢家郎君,卢夫人便推说八字不合,她当时就觉得是因着沈知微寄居许家的缘故。今日孙五娘当众发难时,邻座王夫人那掩嘴看好戏的神情,像根刺扎在心头。
不行!怨不得她不心善,实在她就一个女儿,绝不能叫人给拖累了。又思及许谦那死要面子、重名声的性子,心中不免烦躁。正当她出神,忽听见许灵初和沈知微说话,转过头看到女儿孺慕地挂在她那表姐身上,愈发不能忍耐,指着许灵初,语气夹枪带棒:“你看看你这坐姿,哪像个官家小姐的样子?你父亲说了多少次让你多看少说,你倒好,嘴上没个把门的,一味的出头要强。小娘子们的口角,人家自己还没出声,你出什么头!”说罢故意瞥一眼沈知微。
许灵初听她母亲越说越不像话,偏又不敢顶撞,有些愧疚地看了眼表姐,只连忙插科打诨,把话题岔过去。沈知微全程脸上笑意不减,只将扇子轻轻摇动,仿佛未曾听出任何不妥,举手投足间仍是风姿典雅。
从郑文秀的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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