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苓的声音不是很大,满殿寂静,还带着空灵回音。
随后便是长久的沉默。
天子威重,萧苓不免有些忐忑,但一想起兄长信上所言,掩在袖中的手指根根攥至泛白。
极力保持着镇静。
“你受委屈了。”
皇帝独坐高阶之上,似乎是叹了一声,他的声音透过层层流苏,缓和了些威严。
不知为何,她在听到这句话后,忽然鼻子一酸,眼眶莫名发涨。
理智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但她依旧垂首,艰涩开口。
“陛下圣明,在臣女父兄出征前曾许下若是得胜归京,可讨要空白诏书的诺言,现在臣女斗胆请陛下兑现承诺。”
躬身在一旁伺候的太监闻言一震,险些连拂尘都拿不稳,偷偷觑了陛下一眼。
天子一谕,可免死罪。
就算是萧氏有朝一日真的犯了事,有了这张诏书,也可保萧氏百年荣光。
且不说为了此次战役,萧氏损失惨重,相当于是拿命换来的功劳。
为了退婚,就这么用掉,未免太可惜了些。
再者,太子仁厚,能成为太子妃,是多少名门贵女想求都求不来的,萧苓倒好,以军功来要挟陛下退婚。
竟然与皇室作对。
莫不是最近侯府遭难,这位萧姑娘得了失心疯吧?
陛下正单手抚额,微微阖着双眼,听到此话也是抬起眼皮。
终于肯把目光投向跪在阶下的萧苓。
又是一阵缄默,简直落针可闻。
萧苓屏住呼吸,只觉地板冰冷,凉意直入肺腑。
从她看到绢布上字迹那一刻,她就已经做好心理准备。
是生,是死,全在皇帝一念之间。
但她一定要去博一博。
“确有此事。”
皇帝只落下四个字。
嗅着从博山炉丝丝缕缕燃起的龙涎香,萧苓气息稍稍平复,只要陛下肯认,这就好办。
“这是臣女兄长萧负雪找人送回来的,请陛下过目。”
她双手举过头顶,莹白手心上放着的正是那根竹管。
太监躬身下阶,从她手中接过。
重返幕帘后,打开竹管,展开绢布,拖着尖利而悠长的腔调道:
“承蒙天恩,赐臣空白诏书殊荣,本应效先人君子之节,然念及臣妹年幼,生母早逝,三年来,无一日不盼婚期,却闻东宫新纳良娣。臣每思于此,百感交集。”
“臣自知皇恩浩荡,此举有负陛下。今生死一线之际,乞求陛下垂怜,许臣妹与太子殿下解除婚约。若幸得天命庇佑,臣得生还,臣愿以残躯自请戍边,若无皇命,绝不还朝;若天不眷臣,臣九泉亦可阖目。”
“陛下圣明,念臣慈兄之心,许臣妹生路,若有来生,臣仍做陛下手中刀,为陛下拓土开疆。”
“臣萧负雪顿首。”
太监念到最后,嗓音软和了些,竟也有些动容。
目光略有些不忍的瞥向了阶下的萧苓。
她仍然保持着跪拜的姿势,素白衣裙落拓大方。
只是陛下……
那太监虽是皇帝身边的老人,但一时半会也摸不准皇帝的心思。
只能垂首等待着。
顷刻后,皇帝终于启唇,“让太子过来。”
-
东宫。
容钦南在殿门外负手而立,太医已经来过,只说萧柔只是擦伤,身体和腹中胎儿没有大碍。
他不禁蹙眉。
内心已经波涛汹涌。
他从没见过那样的萧苓,素衣白氅,看向他的眼神,仿佛尖锐的冰刺。
以往相处时,萧苓从来不敢正视他,永远都是低眉敛目,时不时应和一声。
也绝不会做出会推人的举动。
他不禁又联想到另外一件事。
那萧苓进宫……
难不成……真如外界传言般进宫是为了让他履行婚约?
所以她失态,是因为他真的冤枉了她?
容钦南又将陪同萧柔去御花园的宫人都叫了过来,问询了两句,面色不由得愈来愈低沉。
“你们也没有看见?”
“回殿下,是良娣先叫住的萧姑娘,之后良娣就不让奴婢跟上去了,旁的奴婢也不清楚。”
宫人们战战兢兢,跪成了一排。
容钦南摁了摁眉心,似乎是心有郁结,挥手让人下去了。
一边是萧柔,一边是萧苓。
他一时竟无法抉择。
还不等容钦南计较出什么,这时宦官前来传话,说是陛下让他去勤政殿。
许久未等太子回应。
宦官壮着胆子抬眼去看容钦南,只见他面色不虞,吓得将头低下去,不知是哪里惹到了这位太子殿下。
“父皇可说了什么事?”
那宦官自是不知,摇摇头,“陛下没有明言,只是……”
容钦南正心烦意乱着,瞥向他的目光不觉夹了些冷意。
“只是什么?”
“萧姑娘也在勤政殿。”
似有一阵风抚平容钦南紧蹙的眉头,他竟然低笑出了声,令那宦官的头垂得愈发低。
不免诧异道,太子这是怎么了?
但不等他反应过来,容钦南便拂袖离去。
等容钦南行至勤政殿门前时,天色渐渐暗淡下来,厚云积卷,有些灰蒙蒙的。
时不时还传来几声闷响。
他无暇顾及外界变化,心思活泛全部落在了萧苓身上。
萧苓进宫定是为了他二人婚约而来。
暂且不说这桩婚事搁置三年,是时候该张罗了,就说这段时间镇国侯府出事,府上那两个女眷都是不顶事的,能指望的就只有萧苓了。
她这个时候肯定需要他。
这般想着,容钦南唇角笑意不减,蜷长的睫毛微垂,遮住一双潋滟的桃花眼。
直到推开厚重殿门的前一刻,他的唇角仍然勾起了一抹微扬的弧度。
_
“吱呀——”
天光乍泄,浮尘在一方沉浮,与丝丝缕缕升起的香雾交织着,竟凝成密不透风的网。
将殿中央那道瓷白的身影给笼罩住。
开门声如道叹息像风似的传入萧苓耳中。
她悄悄闭了闭眼,抿了抿有些发白的嘴唇。
等殿门再次阖上,一道高大的身影顿了顿,随后也跪在她的身旁,将透过的光遮了个严严实实。
裹挟进来的风与地砖上的冰冷让萧苓的身体一齐变得麻木。
随后她便听容钦南恭谨有礼道了声“父皇”。
皇帝隔着珠帘,看着阶下并肩跪着的两人,眸光不觉沉了沉。
无论是品性,抑或是家世。
萧苓都无可挑剔。
即使他三年前没有梦到萧苓是天生凤命,也会选定她做太子妃的。
皇帝思绪一顿,如今萧苓要与容钦南解除婚约,怕是也没有机会应了凤命一说。
而且,萧家经此一事,怕是要一蹶不振了。
还真是有缘无分。
他将目光落在了萧苓身上,像是再做最后挽留。
“萧苓,再问一次,你不后悔?”
在容钦南没到之前,皇帝就这样问过她。
萧苓深深叩首。
“回陛下,臣女不后悔。”
这次,她也同样回复,“臣女无悔。”
皇帝似是轻叹出声,又把视线投向了还在一旁等待旨意的容钦南。
“今日叫太子过来,是有一事要告知太子。”
容钦南一张脸上辨不出情绪,语气却藏着隐隐期待。
若是他没有猜错,接下来该是父皇赐婚的旨意。
“儿臣但凭父皇吩咐。”
皇帝深深看了太子一眼,“三年前,朕为你与萧苓定下的婚约……”
容钦南垂首等待着,手指轻微攥起,浓厚的睫羽遮住眼底势在必得的神色,唇角是抑制不住的淡笑。
他知道,他很快就要得偿所愿了。
下一瞬,帝王声音无情袭来,“不作数了。”
不作数。
容钦南的笑意在唇角瞬间凝固。
他好似没有反应过来,手指却下意识紧紧攥住。
“什么?”
怎么会这样?
父皇为何说他们的婚约不作数了?
萧苓似是没有听到容钦南的质疑,忐忑的心总算落了回去,轻声对皇帝道谢。
眼泪再也忍不住似的,在眼眶打着转。
“谢陛下成全。”
“谢?”
容钦南反应过来,蓦然回首看着跪伏在地上的萧苓,似是不可置信,连声音都变了调。
“萧苓,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萧苓顿了顿,她从来时便做好了与容钦南坦白的准备。
她并未抬眼看容钦南,依旧低垂着眼眸,看着光滑地面倒映着自己辨不清表情的面容。
脑海中不断回旋着这三年来与他在一处时的点点滴滴,思绪停留最久的,竟然是他与萧柔在一起的画面。
雨夜、树林。
他对她好,确实不假。
可剥去那层蜜糖般的外壳,剩下的就只有谎言和欺骗。
她一定要解除婚约。
不想再和容钦南有牵扯。
萧苓敛回思绪,语气没有怨怼,只是平淡道:“萧苓心意已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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