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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 心慌

岑钰到的时候,日头已经落了下来。

海棠巷正如其名,道路两旁种有不少海棠,此时已是秋末,略显萧条。

她转过视线,一眼便看到皇兄马车停在巷子里的尽头,神色雀跃,连带着脚下的步子也轻快起来。

心里却不免诧异,皇兄为何会来这里?

也没听说他和此处有牵扯。

但一想到待会就能见到皇兄,这个念头很快便抛之脑后,又开始想起另一个问题。

皇兄一定会帮她的吧?

正在踌躇间,容钦南带来的宫人却先注意到了岑钰,纷纷躬身行礼。

岑钰闻声挥了挥手,一个人往院子里进。

正好看到容钦南长身玉立站在檐下,听到动静后正一脸不愉的看着她。

“胡闹!你怎么过来了?”

他迈下台阶,衣袂生风。

语气已经带上了隐隐不耐。

岑钰心中暗道不好,可她又不想半途而废,只能硬着头皮上前。

“皇兄。”

容钦南看着岑钰欲言又止的模样,眉心一跳。

他对她来此深感意外,同时也觉得莫名烦躁。

他甚至觉得岑钰是为了赵景之才找到这里。

若是这样,那赵景之真是不识好歹。

放着堂堂公主不娶,跑这么偏的地方就为了这么一个哑女?

容钦南看着岑钰,一时责怪的话半点也说不出。

但还是站在她的面前,冷笑道:“宫里的人真是愈发会当差了,竟然连人都看不好。”

他话锋一转,“皇妹过来是为了什么呢?”

岑钰莫名窘迫,一时伫立原地。

她知道皇兄是生气了,只能悄悄扯了扯下容钦南垂落的袖摆,叫了声“皇兄。”

容钦南最心疼他这个皇妹,也不忍心过多苛责,只是当她年纪小不懂事,正准备三言两语将她打发走,忽然又想起赵景之还在西屋里。

余光一扫,却发现方才还在西窗旁交缠的身影已经消失不见。

他的眉心不由得皱得更深。

心里的那点不对劲渐渐翻涌。

岑钰见他眉心折痕愈深,试着张了张口,刚想问皇兄为何会在这里借此缓和气氛时,却听“吱呀”一声。

西屋紧闭的门开了。

岑钰闻声回头,待看清来人后,竟然惊讶的瞠目结舌,说不出整话来。

“景……你……你……”

意料之外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无疑是惊喜的。

朝她与皇兄渐渐走近的男人身姿挺拔,霜色锦袍衣摆用繁复银线织就,显得纤尘不染,看着很是凌厉,可平日里冷淡的眉眼却温和了些,面若冠玉,若是仔细看,还噙着抹意味深长的餍足。

是景之哥哥!

岑钰不由得看愣了。

她刚要迎上去,下一瞬脚却被钉在原地,如坠冰窟。

“景之哥哥,她是谁?”

岑钰不可置信的声音带着颤,伸手指着跟在赵景之身后的萧苓。

赵景之却没有回答,只是拱手行礼,“臣参见公主。”

声音如泠泠青玉,恭敬而又疏离。

萧苓也跪了下来,指尖死死掐着手心,还好有幕离遮住了她的大半视线,垂落目光只能看到地面上赵景之倾泻下来的衣摆。

直到现在她仍是恍惚的,脑海中还回旋着赵景之的那句“选一个”。

只要她推开这扇门,就是与容钦南撕破脸皮。

撕破脸皮,然后呢?

现在显然不是好时机。

随着窗外二人交谈声传来,萧苓紧张得如同有什么东西在搅动着她周身的空气,快要喘不过气来。

终于,她做出了选择。

抬起湿漉漉的双睫对上赵景之的眼,“我和你一起。”

这就是萧苓的答案。

赵景之看她一眼,喉结滚动了一下,却没有答复。

萧苓的心不免越陷越沉。

-

面对如此场景,岑钰的脸青白交加,一会儿看着赵景之,一会儿又看着他身后的萧苓。

一时间竟然死死咬住唇,脸皮涨的通红,连让“平身”两个字都说不出口。

院子本来不算小,但一连挤了四个人,空气连带着也凝重起来。

容钦南觉得事情棘手,他本来有意遮掩,就是怕被岑钰看到,没想到两个人直接撞到岑钰眼皮子底下。

但事已至此,又是在外面,不好多生事端。

他正要皱眉出言提醒岑钰,却见岑钰径直往前走了几步,不知要做什么。

萧苓低着头,冷风吹起迤逦在地的衣袂,连带着面上的白纱也微微晃动着。

她头皮发麻,等回过神后,淡粉色衣摆竟然落至她的眼帘。

——是岑钰走过来了。

萧苓头皮发麻,目光死死盯着地面,心里有种诡谲的荒谬。

容钦南过来,她已经是捏了一把汗。

只是没想到岑钰也会跟着过来。

如果被岑钰知晓她的真实身份,她该怎么办?

飒飒风声带走她周身血液温度,一时间萧苓心头沉重,只觉手脚冰凉。

她不敢再深思。

冷汗很快浸透了她的薄衫。

就在她屏住呼吸之时,突然瞥到岑钰身影渐近,眼看那白纱就要被一撩而起……

萧苓不由得闭上了眼。

全身血液一霎时凝结成冰,耳朵嗡嗡作响,隔绝了外界所有声音。

大脑一瞬间变得空白。

突然有一道力道将她拉起,速度之快,正当天旋地转之时,又被有力的臂膀紧紧护在身后。

还未站稳,紧接着便听到一声轻斥:“公主!”

清冽冷香萦绕在萧苓身旁,预想中的事情并未发生,她不由得睁开了眼。

高大的背影伫立在萧苓面前,虽然看不清赵景之的脸,但也能听到他泛着冷意的声音穿透寒秋准确无误传入她的耳中。

“公主为万民表率,若是今日在海棠巷的一言一行都传到圣上耳朵里,怕是不好吧?”

赵景之的语气透着森森寒气,仿佛丝毫不惧岑钰的公主身份。

不光是萧苓,就连岑钰也是一怔,与赵景之相识数载,二人对话不过寥寥数语,但他极少有情绪外露的时候。

这还是他第一次用这般语气同岑钰说话。

她满眼错愕,眼睁睁看着赵景之将那少女护在身后。

手还尴尬的停留在半空中。

可她仿佛被什么东西击中似的,杏眸瞬间水雾弥漫。

“她就是你说的心上人?”

岑钰脑海中突然记起赵景之先前说过,他有个心上人。

有什么正一点点连成线。

皇兄才纳过良娣,这处庭院不可能会是皇兄的,那就是赵景之的。

她不得不想起“金屋藏娇”四个字。

刚刚他们还从一个屋里出来……

岑钰不敢往下想,她多希望赵景之能否认。

“皇妹,不要胡闹!”

容钦南赶在赵景之启唇前打起了圆场。

他本来是可以拦住岑钰的,可是在看到她要摘掉那姑娘的幕离,他却收回了手。

可现在事情走向已经出乎容钦南的意料,若是任由岑钰胡闹,想必会闹得很难看。

他暂时还不能失了赵景之这个助力。

岑钰听着皇兄的斥责,目光却定定的落在赵景之身上,他未置一词,就是默认了他与身后姑娘的关系。

肆意的泪珠再也忍不住坠下,眼眶微红,竟然直接提裙跑了出去。

“皇妹!”

容钦南看着那道身影跑出了院子,面色一沉。

但还是缓和了语气,对赵景之道:“岑钰就是这个性子,还请景之不要同她计较。”

容钦南此言是安抚亦是施压,虽说岑钰此举确实不妥,可毕竟有公主的身份在,他作为太子殿下能给赵景之一个台阶下,已是天恩。

若是赵景之不识抬举……

此时已是一片寂静。

萧苓听出弦外之音,心里一紧,生怕赵景之做出什么僭越之举。

仿佛是印证了萧苓心里所想,下一瞬,等听到赵景之的回答后,她一时间心跳如雷。

“殿下,恕臣直言,臣已有意中人,与公主不是良配。”

“这句话臣已说过多遍,无论是从前,抑或是今后,都不会更改。”

赵景之言罢,拱手行礼。

“还请殿下恕臣直言不讳之罪。”

字字句句,言辞恳切,不像作假。

萧苓不由得抬眸对着那冷肃的身影看了一眼。

若不是赵景之提议让她扮演他的外室,否则当着她的面一次又一次提及“心上人”“意中人”,不然真容易生出错觉。

她不自觉咬紧了唇。

赵景之此举,真的不会惹恼容钦南和岑钰么?

容钦南闻言,眉心折痕愈深,垂下眼皮遮住风起云涌的暗色,一抬眼又是一派和煦模样。

“景之言重了,孤既然已经知晓你的心意,等回宫后自然会管教岑钰,绝不会让她再做出这种事情。孤代岑钰向这位姑娘赔罪,今日实在是冒犯了。”

他将赵景之扶起,又把目光瞥向了萧苓。

容钦南肯纡尊降贵向萧苓道歉,她自是惶恐,径直跪下行礼。

虽然无法开口说话,但好在礼数周全,挑不出错。

“好了好了,既然世子喜欢你,也不必行如此大礼。”

容钦南制止,他心下担忧岑钰,对萧苓没什么好语气。

但还顾及着赵景之,故而面上不显。

“孤想起东宫还有政务未处理,就不久留了,等改日再邀景之进宫,孤亲自设宴,如何?”

“但凭殿下吩咐。”

“恭送殿下。”

赵景之送容钦南出院子。

*

等容钦南走后,整个庭院如深潭般寂静。

萧苓松了口气,起身后只觉得后背冷汗涔涔,风过衣衫后冰冷刺骨。

反观赵景之却是一派从容,折返回来,负手走至她面前,居高临下看着她。

“怎么,吓到了么?”

萧苓摇头。

其实她是害怕的,心到现在还是慌的。但这件事被揭了过去,也就没有再说的必要了。

而且,也能让岑钰歇了心思。

只是这过程有些曲折了些。

她悄悄捏了把手心,不知怎地,她在面对岑钰时,竟然还有些心虚。

萧苓转而想到什么,脸白了两分。

“这一切都是你计划好的吗?”

他永远一副云淡风轻模样,如果说他不知情,她是不相信的。

但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就算是赵景之策划的,他会承认么?

赵景之没想到萧苓会有此问,眼皮微垂,将眼底晦色遮掩,最终还是轻笑出声。

“萧姑娘未免把我想得太神通广大了些,其实我也紧张的很,不妨你听听我的心跳的快不快?”

他言罢突然上前一步,拉近了两人间的距离。

冷香瞬间袭来,萧苓不由自主后退半步,却被赵景之一把攥住手腕。

“你……”

赵景之的掌心温热,将她烫得连完整的话也说不出口。

他单手解开大氅,露出一层单薄的外裳,手腕一用力,将萧苓的手按在了他的胸膛上。

她想躲,赵景之偏要勉强,步步紧逼。

缓慢而有力的心跳通过绵软的布料一声声在她手心下跃动。

与她极快的心跳很是不同。

扑通、扑通。

四周静谧得只能听见彼此的心跳声,而他缓慢的心跳韵律在她耳旁被无限拉长。

萧苓瞬间红透了耳根,长睫簌簌抖动。

太近了……太近了……

“萧姑娘,能听出来我的心慌的厉害么?”

赵景之微微垂首,狭长眼尾带着潋滟,以他的角度能明显看出萧苓浑身一僵,此时有冷风吹过,正好带起白纱的一角拂过他的下颌。

带着轻微的痒意。

他的动作顿了顿。

萧苓就趁着这个空档挣脱他的桎梏,将手收了回去。

指尖还残留着赵景之的体温。

她的双颊早已红透,就连脖颈也透着淡淡粉意,这么近的距离,甚至能听到他清浅的呼吸声。

“世子说笑了,天色已晚,我就先回侯府了。”

萧苓见赵景之没有吭声,甚至还好心为她让开半步距离,又鼓起一点勇气启唇:

“既然已经打消了他们的疑虑,那我这两日就不来这里了,若是有要事,请世子派人通禀一声。”

赵景之颔首,表情并没有太大起伏,只是从眼尾洇出一点霜色。

萧苓没有察觉,生怕赵景之反悔,只顾低头往外走。

“萧姑娘可不要忘记,你的承诺。”

就快要走到一米开外,萧苓忽然听到他的声音在身后回响。

忽然打了个寒颤。

她迟疑一瞬,咬唇应了声“好”。

随后便加快了脚步,头也未回地离开了。

赵景之看着她的背影,目光幽深,却是不自觉摩挲起方才攥过她手腕的指尖。

仿佛还萦绕着淡淡的桂花香。

-

镇国侯府。

萧苓回去时,已是夜色四合,无边月色铺陈在地,尽显凉意。

当她正走过游廊回自己院里时,却被陈氏叫住。

“宁宁这是去哪了?怎么回来的如此晚?”

陈氏早就听闻岑钰下午来找过萧苓,只是萧苓不在,人就离开了。

她不免诧异,还特意去了萧苓院里瞧,一看果真不在。

没有报备就私下里出府,这可是大事。

所以,她从用过饭后就在此堵着萧苓。

萧苓不禁蹙眉,她将幕离取下,对着陈氏浅浅一礼。

说出了早就想好的措辞。

“父亲和兄长出征在外,萧苓去了城郊江边为父兄放河灯祈福,所以回来的晚了。”

她不算说谎,从海棠巷出来时,就匆匆去了城郊。

但就算是去城郊,也要不了那么长的时间。

陈氏手里提着灯笼,借着微弱的光,不着痕迹对着萧苓沾上泥渍的鞋看了一眼,这才挤出笑意道:

“难为你这么有心,不枉世子这般疼你。快回去罢,外面天凉,别受风了。”

萧苓听出话里的刻薄,知道陈氏一直不喜自己,也没有太在意,只是淡淡应了一声。

陈氏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觉得无趣,便自顾自转身离去。

只是快拐过游廊折角,若有所思对萧苓的背影看了一眼。

-

夜里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萧苓第二日便去了荣华寺上香祈福。

以往父兄出征,她都要去寺里祈福,再为父兄求一个平安符。

祈求平平安安,无病无灾。

佛香氤氲,来往者络绎不绝。

萧苓双手合十,跪在蒲团上,虔心祝祷。

她在心中默默祷告,求父兄早日平安归家。

随后起身,取过签筒,重新跪在佛像前,轻缓晃动着竹签。

萧苓闭上双眼,静息凝神,可不知为何,心里却是愈发紧张。

“啪嗒——”

随着一根竹签的掉落身旁,她的眼皮猛然一跳,心有不安,手指微蜷却是迟迟不敢去捡。

以往所求签文,从未有今日这般心绪不平。

旁边有负责解签的僧侣,他观察到萧苓的迟疑,手持佛珠,抬步走过。

“施主,可要解签?”

声音平缓,淡然如梵音。

僧侣的话让萧苓滋生一些勇气,她最终还是起身捡起竹签。

却是眉眼低垂,递交给他,不去看上面的红字。

“有劳师父。”

那僧侣慈眉善目,郑重接过。

只是他的目光刚一落在签文上,倏忽面色一变,又对着萧苓看了一眼。见她神色惴惴不安,正斟酌着用词,忽然有一身影快步掠过。

来人侍女装扮,甫一进殿,便朝眼前少女的方向走去,低声快速对那少女耳语几句。

像是听到什么噩耗,只见少女明显一顿,清丽面容变至灰败,原本微垂的明眸不可置信瞪大,激动地攥住了那侍女的衣袖。

嘴唇翕动,却发不出声音。

也许是事情急促,她顾不得求解签文,脚步踉跄着出了大殿。

那侍女紧跟其后。

大殿天光通明,香客来往,很快便将她萧瑟的背影给淹没。

僧人手指转动着佛珠,目光悲悯落在竹签上,心里暗道惋惜,微不可见摇摇头。

那竹签上红字显目。

第十八签,下下。

-

马车疾驰在山路上,刺骨冷风狂拍轿帘。

萧苓盯着窗边一闪而过的山景,整个人如坠冰窟,几乎坐不住。

她紧紧攥着流云的手,哆嗦着嘴唇,才在呼啸的风声中找到了自己的声音。

“你说的都是真的么?”

流云死死咬着牙,泪水在眼眶里打转,抑制着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跪伏在萧苓腿旁,低着头,才能完整说出话来。

“流云不敢撒谎。”

有什么在一点点被撕碎。

将她的肺腑扯的鲜血淋漓。

萧苓忽然苦笑出声,流云胆子再大,也不可能拿这种事情诓她,更何况现在坐的马车就是陈氏派人传信来接她下山的。

传信那人怎么说的来着?

“北戎战败,但侯爷和世子在明月关遭了伏击,侯爷伤势严重,昏迷不醒,由郑副将护送着回京,已经到府里了。世子坠落悬崖……生死不明。老夫人……”

后面的话她听不下去了,只看到传话的人嘴巴张张合合,吵得她耳膜生疼。

明月关。

生死不明……

这几个字像利刃一点点往萧苓心里扎。

她突然觉得全身都在颤抖。

她还记得萧负雪给她的回信——“待拿下明月关,京州初雪前必定归家。”

这两道声音交织在一起,让人思绪纷乱如麻。

像被巨石一样将她的身子全部碾过,痛得喘不过气来。

兄长……

兄长……

山路颠簸,分外难行。

萧苓归心似箭,希望能再快些,但是当眼前景色快速掠过,她又希望能慢点,再慢点。

不知过了多久,马车才缓缓停在镇国侯府前。

萧苓从下车以来,脸色煞白,连腿脚都是软的,被流云紧紧搀扶着,才不至于摔倒。

萧家打了胜仗的消息很快就传回京州,门口围了些看热闹的人,时不时低语几句。

但也只是围着,并无人敢上前。

看到萧苓过来,纷纷让出一条路。

看向她的目光,有惋惜的,也有幸灾乐祸的。

萧家此次怕是要乱成一锅粥了。

这一仗损失惨重,虽说击退北戎有功,但所率精兵所剩无几,就连担任副将的萧负雪都生死未卜。

还不知朝堂之上该如何风起云涌。

萧苓置若罔闻,指尖紧紧攥着手心,用疼痛保持着身形稳定,匆匆进院。

她只希望这是老天同她开的玩笑。

刚行到正厅,便见几个大夫进进出出,面露难色。

仆妇端着铜盆与纱布来去匆匆。

弥漫着浓重的血腥气。

而陈氏刚把昏厥的老夫人搀回房里休息,这会儿正和郑副将说着话。

一看到萧苓,便捏着帕子哭了起来。

“宁宁,你可算回来了。”

萧苓置若罔闻,径直去了内室。

层层叠叠帷幔拂过,她只看见躺在榻上脸色灰白的萧净。

全身上下伤口遍布,没一处好肉。

只要一凑近,难闻的血腥气几欲作呕。

萧苓环顾四周,不见萧负雪。

兄长呢?

对,还有兄长的院子,说不定他也同父亲一样躺在榻上呢?

她刚要抬脚往外走,却被流云拉住。

“姑娘。”

流云忍着眼泪朝她摇摇头。

萧苓回过神,抬起恍惚的双眸,眼眶早就酸痛不已。

等出了正厅,发觉陈氏和郑副将还在门口等着,她福了福僵直的身子。

郑副将风尘仆仆,粗粝的脸庞生出淡青胡茬也顾不得整理,对萧苓拱手道,“末将还有些事情要同萧姑娘交代,借一步说话。”

陈氏也不好阻拦,只能眼睁睁看着萧苓引路将郑副将带至偏僻无人处。

随后擦拭了下眼角不存在的泪。

萧苓刚一站定,不由得懵然出声。

“郑伯伯这是……”

郑郅是萧净麾下的老人,与萧负雪生父也是至交好友,如今萧家遭此大难,他老泪纵横“扑通”一声跪在了萧苓面前。

“郑郅有罪,没有保护好世子……”

萧苓手脚冰冷,一听到兄长,泪水再也抑制不住,簌簌滚落下来。

她直到现在还在希冀,这一切都是一场梦。

梦醒了,兄长就归来了。

“原本最后一仗趁着东风,我们可以赢得很顺利。但是夜里粮仓失火,连带着大营一起被烧,又加上北戎偷袭,侯爷和世子兵分两路,世子带着人往外突围,侯爷正面迎敌。结果世子往返途中遇到雪崩,躲闪不及坠崖……”

萧苓死死咬着嘴唇,似是不敢再听下去。

雪崩。

坠崖。

兄长该多冷啊。

他还等着京州的第一场初雪。

她极力掩住哭腔,声音艰涩。

“那兄长的尸骨呢?”

郑郅摇摇头,他眼皮子耷拉着,整个人散发着死寂,但唯独宽厚的背挺得笔直。

“末将带人去看过了,共有五十余人突围,但只找到了十余人的尸骨,其中没有……世子的。”

他越说声音越低,仿佛只要说的小些,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但落在萧苓耳中,如刀子般往她早就鲜血淋漓的心脏里扎。

苦涩从喉咙里咽下,她忽然喘不过气来。

“对了,萧姑娘。”

萧苓闻声垂眸。

郑郅想起什么似的,也没有起身,从怀里掏出一根被小心翼翼护着的竹管。

萧苓不明其意。

她又看着郑郅接下来的动作。

似乎是心有所感,缓慢屏住了呼吸。

北境苦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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