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提笔半晌,只字未成,反倒在纸上洇了滴墨,白废了一张纸笺,索性搁笔,将纸一团,抛在桌脚的字纸篓。
正想带阿豚去前院转转,浴桶里水声停了。
含璎试探着问:“宝葵在么?”
阿豚立时答:“阿姐洗碗。”
含璎道:“阿豚去叫宝葵来。”
周从寄忽地出声:“叫宝葵有事?”
含璎顿了顿,懊恼道:“忘拿帕子了。”
周从寄就站在西屋门外,偏头一看,那布帕即在窗前条桌上。
他迟疑一瞬,几步过去拿了,转身出来,走到隔板门外轻叩两下,将门推开。
靠东墙条桌上点了盏油灯,满室昏黄,地方窄,进门走两步,便能碰着浴桶。
他踏入门内,侧过身,眼眸低垂,依着砖地上的影子,辨认该在哪处停。
“是我。”
含璎原是背朝门,听出是他,哗啦一声,脖颈以下俱都沉入水中,回过头,发觉他并未看她,才松了口气,活泛起来。
她在水中慢悠悠转个身,伏在浴桶边沿,两只手背交叠,垫着下颌。
“夫君不许偷看。”
“嗯。”
周从寄应了一声,长臂向后伸着,等她取走布帕。
含璎不满道:“近些,够不着。”
周从寄依言往后退了一步。
“再近些。”
周从寄耐着性子,又挪了半步。
含璎掩着嘴偷笑,一面故作不悦道:“夫君怕什么,我又不吃人。”
她说着便猫起腰,悄悄往后退,直退到背抵住对侧桶壁。
周从寄半晌没言语,冷不防转过身,双眸直视着她。
含璎一怔,忙将两条手臂挡在胸前,白条鱼似的,往水里一钻,扑通一下,溅出好些水花。
周从寄目不斜视,盯着她的眼,冷淡道:“要么?”
不等她答,他将布帕搭在浴桶边沿,转身出去,啪地带上门。
含璎抿着嘴,哼唧一声,她不过与他开个玩笑,这便恼了?
她探出手臂,抽走布帕,心道他背后生了眼不成?瞥见西墙上的人影,才恍悟,是她的影子落在西墙上,露了行迹。
周从寄没在前厅逗留,径直出了门,走下廊檐,停在挨着李家的东院墙根。
入了秋,天一日凉似一日,早晚更凉些。
他面朝墙,在黑暗中伫立着,冷风吹得身上透凉。
“哥哥还走?”
阿豚逆光站在廊檐下,小小的人,还不及桌腿高。
周从寄走回来,一把捞起他,掂了掂,有些沉手。再看他的脸,几日未见,似乎圆了些。
吃胖了?
他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阿豚的面颊,腿、胳膊,的确胖了好些。
含璎穿好衣裳,打了个寒噤,三步并作两步出了后厅。
周从寄听见隔板门响,偏头看过去,含璎只着一件鹅黄寝衣,湿发搭在身后,发梢犹滴着水,匆匆瞥他一眼,快步钻进西屋。
含璎踢掉鞋,爬上床,裹紧薄被。
没片刻,周从寄跟进来,看看她,转身又出去,取了块干帕子来,走到床前,伸手递与她。
含璎拥被坐在床头,被衾拉高至脖颈处,没接。
“夫君不是恼我了么?还管我做什么?”
周从寄没作声,却也未收回手,沉默地与她僵持着。
含璎仍是不接,她自小厌烦绞发,幼时多是阿爹替她擦,回游家后换成巧果,成亲至今,只新婚夜,周从寄帮她擦过那一回。
天热无妨,如今有些凉了。
她手伸出被窝,一把扯过帕子,扔在被上。瞄了眼周从寄,身子一扭,面朝里躺下,将背朝着他,闭上眼,装作要睡。
周从寄在脚踏前站了片刻,终是一声不响地捡了帕子,寒着脸,在床沿坐下。
含璎茧蛹似的,连人带被,被他移至膝上躺着,仍固执地紧闭双目。
周从寄大手掌住她的后脑勺,轻轻托起,拨出湿发,拿帕子裹住,先拧几下,再慢慢绞干,半晌,方道:“并未恼你。”
含璎立时质问他:“方才摔门的是何人?”
周从寄没答,手上动作未停。
含璎嗅到他衣襟上淡淡的老山檀香,应是从兰因寺带出来的。
手也轻,一点没扯疼她,比巧果都不差。
半天没听他开口,她睁开眼,正对着他的脸。
灯火昏昧,他的眼睫长而密,鸦羽一般,在面颊上投下分明的暗影。
她抬手想摸,周从寄手一顿,下意识地偏头躲开。
含璎不肯罢手,“让我摸摸看,方才的事我便不与夫君计较了。”
周从寄一双深邃的黑眸映着两簇细碎的灯火,虽没应她,她再伸手,却没躲,任由她的手指拂过眼睫。
含璎手心酥痒,朝他微微一笑,“夫君这双眼生得真好。”
周从寄捉住她作乱的手指,侧过头,低声道:“好了。”
宝葵洗过碗,见阿豚自己在前厅,没多想,径自进了西屋。
一见屋内景象,转头便想悄无声息地退出去,怎知慌乱间让门槛绊了一脚,险些摔个跟头。
含璎两人被响声惊动,一道看向门口。
宝葵站在门外,手足无措道:“嫂嫂,哥哥,我、我还是搬去后屋吧!”
含璎与周从寄几乎同时脱口而出。
“不用!”
“不必。”
含璎爬起来,看眼周从寄,抢过他手中的帕子,赶人道:“夫君走吧,我自己会擦。”
周从寄没再坚持,嘱咐一句“擦干了再睡”,才起身下了脚踏。
含璎见宝葵嘴角已勾起来了,忙解释:“你哥哥气到我了,来与我赔罪的。”
宝葵解着襻膊,一脸讶异。
含璎问:“他错了,难道不该赔罪么?”
宝葵摇头,“哥哥素来好性儿,怎会气人了,哥哥他如何气的嫂嫂?”
这说来话又长了。
含璎胡乱擦两把头发,倒头便闭目装睡,“明日再说!”
明日忙着卖鸡爪,怎有工夫掰扯这闲事?
豆花娘子来得早,一见含璎便笑问道:“小娘子,前日来接你的俊俏郎君,可是你兄长?”
含璎笑道:“是我夫君。”
豆花娘子一脸懊悔:“早该想到的,郎君生得一表人才,与小娘子正是般配!”
马四郎插嘴道:“怎就配了?”
送走个买笼饼的食客,继续道:“郎君那般高,小娘子这点。”他说着还抬手比了比。
含璎摆好笸箩,没好气地瞪他一眼,她难道不长了?她如今吃得多,吃得好,正是长个的时候。
豆花娘子啐他一口,讥讽道:“你当谁都似你这般,一意寻个人高马大的娘子?”
“便有生得那般的,也要瞧得上你!”
马四郎不敢与她顶嘴,讪讪地拿了帕子擦拭笼屉。
含璎不由好笑,马四郎生得一副凶相,豆花娘子瞧着性子软,可一开口,便将他治得死死的。
马四郎二十来岁,全须全尾,家中境况亦可,却因他执意要娶个魁梧英气的娘子,至今没说上亲。
日头高升,香栀弄渐渐热闹起来,叫卖吆喝声不绝于耳。
豆花娘子的豆花卖了一碗又一碗,马四郎的笼饼也卖空了好几屉。
含璎掖好盖布,发觉今日生意淡得出奇,这大半天卖出去的还不足往常的一半。
且还只她如此。
不过歇了一日,食客便跑了?
正纳闷,桥上下来个熟人,是那傅郎君。
傅郎君买了个大份,没即刻就走,“小娘子不知道吧,香栀弄多了两家卖虎皮鸡爪的,按斤卖,一斤才二十五文。”
含璎心道难怪。
马四郎将帕子往肩上一甩,叉腰道:“小娘子这虎皮鸡爪好吃是好吃,恁贵,有那便宜的,谁还买你的?”
又施恩似的道,“今日若卖不完,我便买份大的,小娘子起码给个两成折扣。”
含璎未理会他,问傅郎君道:“郎君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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