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收。」
不想亏欠他吗?哼。
手机顶部弹出一条微信消息,褚彦的。
公子彦:「出来喝酒。」
贺章忖了两秒,回复:「位置。」
陌生的情绪翻涌不休,他此刻确实需要一些酒精。皮一夏还在劝他收钱,发了几个“拜托”、“球球了”表情包。
笑意在眼底晕开,贺章想了想,回了句:「花匠工作日志,本周内提交。」
对面的消息戛然而止。他几乎能够想象,那张小脸是怎样的五彩斑斓活色生香。
过了足足十分钟,才收到她的回复。
彼时贺章已经开车驶出车库,一手点开消息。
皮一下很开心:「刚刚看到,好的,贺先生。」
“刚刚看到”……贺章笑出声来。
晚八点,极度酒吧二层的半开放式私人包厢里。
弧形吧台前的高脚椅上,褚彦坐姿闲适,手肘抵着吧台,正在喝酒。
贺章到达时,褚彦已经喝了三杯朗姆酒,度数不低,脸色却一点变化没有。
对于这位惯常混迹各大时尚Party的花花公子来说,这点酒不算什么。看见贺章过来,褚彦嘴角勾着点笑,语声疏懒地对酒保小哥说:“把你们珍藏的MartellL’OR,给这位尊贵的客人拿过来。”
吧台后方,香槟金色的半圆形三层酒架上,酒瓶琳琅满目,酒保小哥从最顶层取下一瓶。
瓶口和瓶身上端由24K纯金铸成,酒色呈深琥珀,泛着微微的红木光泽,是法国马爹利酒庄生产的最顶级的干邑酒。
马爹利口感丝滑,浓郁醇厚,入喉直冲鼻腔,微微的刺激感中融合了佛手柑、黑加仑和一丝木香。
贺章两指捏着透明玻璃杯,递到嘴边抿了一口,一时眉梢轻挑,眼中闪过几分愉悦之色,说话的语气稍显轻快,不似平时那样清冷。
“找我来做什么?”
褚彦环抱起双臂,后腰靠上高脚椅的短背,睨着他说:“问问贺大公子打算怎么安排我。”
“给你两周时间,处理完Lamoda美国公司的事。我会在合适的时候,安排你进入华森文娱。”
“两周?”褚彦惊愕扬声,“你知道我手里有多少事在带吗?两周搞不完!”
贺章不为所动:“你也说了,是在‘带’,不是在‘做’。你一个带人做事的,只要安排得当,离开一段时间死不了人。”
“……”褚彦恨恨地指了指贺章,“你这张嘴,早晚被人打死!”
贺章哼笑一声,修长食指轻扣杯沿,沉吟着说:“我没兴趣打持久战,半年内,我要把华森导向正途,时间紧,要做的事太多。知道你有自己的事要忙,所以越快帮我收拾完摊子,你就能越早脱身。”
“半年?!”褚彦再次震惊,“你会不会,过于异想天开了?”
华森当初的四位创始人贺华森、蒋鸿、苏瑾荣和丁康琪,贺华森病休一年多,苏老不问世事,丁康琪秉承中庸之道在集团养老,唯余蒋鸿这位二把手,几乎一手遮天。
集团内部贺党跟蒋党之间暗流涌动,争斗不休,换高管的速度堪比换衣服,蒋鸿做事风格一言堂,这些年在集团运营上出过不少昏招,其中最要命的就是强力推进和日本银丰资本的联姻。
银丰以28亿美元参股华森集团,获得了超三分之一的股权,按照当年的协议约定,银丰将在2025年9月,将其投票权提升四个点,届时集团原始股东的投票权相应下降,银丰在华森集团的董事席增加,集团控制权将受到严重威胁。
所以,眼下最要紧的问题,还不是肃清华森集团的内部管理,而是赎回银丰资本在华森的股权,避免集团控制权流入外资手中。
单是其中一件事,就够人头疼了。可贺章的意思却是,要在半年之内同时解决掉两个大麻烦,这不是异想天开是什么?
褚彦盯着贺章无情无绪的一张脸,摇了摇头:“算了。反正也是你们家的事,我不操心,让做什么做什么就完了。”
说起这个,褚彦想起那辆劳斯莱斯,他玩了几天新鲜劲过去,觉得被贺章用一辆车套牢了很亏,心里堵了口气。转念又想到叫贺章出来喝酒的目的,是打探他跟苏晨雪和皮一夏之间的关系,不由更气了。
褚彦拍了下吧台,质问贺章:“你对我妹做了什么?!”
贺章拧眉偏头看他。
“别跟我装蒜!你那哄小姑娘的本事,我可是知道的。都不用勾勾手,一个眼神就把人迷得神魂颠倒。我警告你,收起你那肮脏的手段,离我家晨晨远点,不许招惹她,也不许让她喜欢你!”
“你在说些什么?”贺章莫名其妙。
正说着,褚彦手机响了,是苏晨雪打来的。他点开接通,语气瞬间带了和缓的笑意:“怎么了晨晨?”
贺章眼里闪过一丝嫌弃,猛然想起一个人,面色不自知地柔和下来,嘴角弧度上翘,掐着酒杯,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褚彦这通电话聊的时间不长,最后挂断时还皱着眉头,自言自语了句:“为什么又不避讳了?”说着瞥了贺章一眼。
后者不明所以。
所谓不避讳,是说能在贺章面前提起皮一夏了。
今晚苏晨雪找皮一夏出来吃饭,得知她在商场里买礼物,就开车过去陪她一起买,买完就近找了家餐厅吃饭。
皮一夏跟苏晨雪讲了这一周的经历,听的苏晨雪直呼精彩,最后快散场时,还在期待之后的故事。
她们都喝了酒,没法开车,苏晨雪打电话给褚彦,是想找他来给两人当司机,谁知他也喝了酒,于是只得作罢。
褚彦给她约了代驾,九点多代驾到了,皮一夏和苏晨雪挽着手下楼。
到了停车场,皮一夏看见了熟悉的劳斯莱斯座驾,登时大惊。现在这种级别的劳斯莱斯,已经成了富豪必备的时尚单品了吗?也太夸张了吧!
“苏苏,你什么时候买的这辆车呀,我怎么从来没见你开过?”皮一夏问。
“不是我的。我哥的。”苏晨雪拉开后座车门,“我那宾利送去保养了,车库里只有这辆劳斯莱斯最顺眼,我就开出来了。但是第一次开不太习惯,所以本来想让我哥来给咱们当代驾的。”
“宾利、劳斯莱斯、最顺眼……苏晨雪你要不要这么离谱啊?!”
怎么能把豪车说的跟玩具车一样……这尊重吗我请问?
苏晨雪抿嘴笑笑:“没办法。豪门里也没有其他拿得出手的东西了。”
皮一夏白她一眼,被这位千金大小姐轻描淡写的反讽说辞无语到了。
两人坐进车里,报了位置,代驾缓缓驶出车库,按导航开上了回皮一夏家的路。
苏晨雪又说:“不过这车也不是我哥买的。是贺章哥哥送给他的。”说完猛地转头,震惊地看向皮一夏,“皮皮,你之前说,听见他要把一辆豪车送人,但是对那女人态度很不客气……不会,就是,这辆劳斯莱斯吧……”
同款震惊脸的皮一夏:“应该、就是、这辆劳斯莱斯吧……”
四目相对,车里突然爆发出一阵十分荒唐的笑声。
“也太乌龙了皮皮……你怎么会以为贺章哥哥会给女人送豪车?他自己都不怎么开豪车……”
“我不知道啊!电视里不都是这样演的吗,霸道总裁一脸冷峻地说,‘女人,这座驾是你的了’哈哈哈哈哈哈……”
一路笑闹着回小区,皮一夏上楼的时候还在想,那天贺章穿着精致笔挺的西装,站在豪车门边时,她就先入为主地认定,他是个冷酷暗黑系男人,此后无论他说什么做什么,都会引起她不好的联想。
但事实上,他除了在听汇报时问得比较犀利,其他时间还挺正常的——喜怒难辨这一点除外——他还把外套借给她应急,甚至今天在他家,也没有遭受想象中的羞辱。
越想越觉得,贺总这老板还不错,简直出乎意料地正常。
不过那个“花匠工作日志”,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呀!桂叔也没说过,做花匠还要写日志啊……要不发个微信问问?
皮一夏犹豫了两秒,看看时间,已经十点半了……算了,这点小事就别打扰桂叔了,她自己想想怎么搞吧。
第二天,皮一夏拎着生日礼物去清华园,给弟弟过生日。
皮一辰来北京上学这几年,每到他生日,姐弟俩总要一起吃顿饭,之前都是在她的出租屋里,简单做几个菜。
今年的生日,赶上小辰有一整天的课,走不开,正好她过周末,索性来学校陪他吃饭。
十点五十分到了清华园,等小辰下课的功夫,皮一夏在学校里闲逛,经过一栋教学楼时,看见楼前戳着一个易拉宝,上面是讲座信息,主题是《AI技术的发展和未来前景》,主讲人的姓名是EthanHe,皮一夏心里一动,不会是她认识的那个Ethan贺吧?
皮一夏按照易拉宝上的指示,上到三楼,站在阶梯教室外面,透过后门的玻璃窗,皮一夏看见了讲台上的人。
还真是贺章!
他穿着黑西裤和白衬衫,外罩一件浅灰色薄开衫,神色不如在公司那样凌厉,也不像在家里那样闲适,有一种清隽的书卷气,和教室这样的地方毫不违和,相反,好像适配度更高一些。
楼道里能听见小半分贝,他侃侃而谈,语调不急不慢,偶尔停顿几秒,似乎在思考怎么表达。
皮一夏有点想进去听,可惜偌大一个阶梯教室,大概能容纳好几百人,竟然座无虚席,密密麻麻全是后脑勺。
她靠着门框听了一会儿,突然,教室后门打开了,从里面走出一个西装革履,发量稀疏的男人,看着像是个校领导之类的人物。这位领导刚才坐的位置,正好在最后一排靠近门边,他一走,位置就空出来了。
皮一夏趁机溜进去,悄悄坐到了那个座位上。
时隔多年,重新坐在教室里听课,这种感觉还不错。皮一夏听得很认真,可惜其中夹杂着不少计算机技术专业词汇,不知道什么意思,但她感觉,贺老师有在努力讲得通俗,让非本专业的学生也能听懂。
偶尔,他会被某个中文词语困住,思考时下意识挠额角,那模样,有种笨拙的可爱。
但思考的结果并非都能如愿,最后索性放弃,用英文词汇代表,说完问下面的学生:“有人知道,这个英文单词表述成中文,怎么说合理吗?”
下面的学生哄笑抢答,贺老师点点头,嘴角带着浅淡的笑。
他一点架子没有,和学生平等地交流,气氛令人愉悦,皮一夏有点后悔来得太晚,没有听到前半场。讲座结束后的提问环节也很精彩。
有个女生站起来提问说:“我知道AI的发展是大势所趋,人类未来一定会进入更魔幻的AI时代,可能人在生活里,会更多地和机器交互,而不是和人交互,贺老师,您不觉得,这样其实是活在一个虚幻的世界吗?如果让机器掌控了这个世界,您不会感觉很可怕吗?”
贺章抬手示意她坐下,回答问题的节奏仍然是不疾不徐的。
“与其感到可怕,不如怀揣期待。回望历史,当爱迪生发明出电以前,油灯是唯一的照明工具,在那之后,电气工程不仅让我们的夜晚更加明亮,还让我们实现了世界互联,其便利性我想,你深有体会。当罗斯柴尔德家族在法国推进铁路生意时,无数贵族对火车这个庞然大物感到恐惧,而现在,高铁成为人们商务旅行必不可少的交通工具。时代的变革必然会带来恐惧,因为人类永远无法想象,下一个时代会经历什么。你此刻害怕的东西,可能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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