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惊春!】
“谢惊春!”
路植晏抓起她的另一只手,试图用自己的力量强行将她体内的真气调稳。
两人的双眼被风吹得逐渐发红,漫起迷蒙的水汽。
宋括一屁股坐在地上,想要往回跑,却寸步难行。
他失张失致地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箓,随后将其撕碎,轻轻一松手,碎屑立刻就被狂风卷走。
接着,他双手合十,似在祈求上苍。
谢惊春心肺在狂烧发烫,手脚却是冰凉刺骨,浑身的血液都在往心房处奔走,大有举全身之血,以保心脏跳动之意。
气息更可谓是乱成冰火两重天,在瞬间沸腾得几乎要炸开,又在瞬间沉寂下来如同死亡。
如此起起伏伏,她的意识愈来愈朦胧,所能吸入的空气越来越稀薄。
好像是要死了。
谢惊春想。
只是,她连死的原因是什么都不知道,实在是有些悲哀。
不知过了多久,她慢慢感觉有什么温暖的东西轻轻流过血管,如和煦的春风拂过冰封林涧,流水潺潺;又如沁凉的甘霖降于荒芜沙漠,绿植葱葱。
一股生的希望在身体里开花,渐渐地,连风都变小了,体内的喧嚣也渐渐安定。
路植晏的额角凝起汗珠。
终于,风儿戛然停止,所有的呼啸声在一瞬间安定下来。
他睁开眼,接住向后仰去的谢惊春。
谢惊春缓缓抬眼,发现依旧是蓝天湛湛,白云悠悠。
她又闭上眼,声音颤颤:“啊?没死啊……”
伴随着一阵如回光返照似的剧痛,她终于压制不住,一大口殷红的鲜血从嘴角溢出。
“你先闭嘴。”
路植晏封住她锁骨下两穴,动作快速而不逾距。
周遭气流发生微妙的变化,大地隐约一震,微乎其微的感觉更像是错觉。
路植晏顿了一下,他回头看向离池塘最近的一棵残破槐树,但马上将谢惊春打横抱起。
听闻谢惊春受伤,赵无悲和齐怀金纷纷赶来。
只是等到太阳下山,她都未醒。
“路兄,你们,你们干什么了,谢姑娘怎么会受伤?”
齐怀金鼻孔张得老大,瓮声瓮气:“定是那夜袭击我们三人的妖怪又出现了,鱼妖已死,难不成又有其他的魅煞存在?”
说着,他的目光停于挂在床架子上的斜挎包,大拇指开始摩挲剑格。
自找回松鼠,就让它好好呆在惊春的包里,路植晏将那斜挎包上覆了一层禁咒,就是为了防止松鼠被符阵捕捉。
可因为白日的变故,禁咒已然稀松了很多。
齐怀金倒不是察觉出松鼠的存在,而是察觉出了禁咒的存在。
十年捉妖人的敏感度,让他直觉出这包有问题。
路植晏坐在那儿沉吟不语。
他白日里去找过宋括,告诉他西院的风水不好,阴气太重,宋如遇的病迟迟不好,与此也有关。
“刺史大人适才为何直呼停下?”
宋括好端端地呆在书房,回道:“路指挥使可还记得,我说过几年前曾有个云游道人来此,他当时说的与指挥使,恰恰相反。”
“当时我女儿濒死,他言当时的刺史府风水不好,是他出主意让我造西院,刨池塘,种槐树,又于东廊布下以符画就的丝绦。此后,如遇虽小病偶生,但确再未有性命之虞。”
“大人可还记得此人的真名或道号?”
路植晏道不经意地瞥了一眼佛龛,那里早已合上。
宋括凝思少顷,摇摇头:“他倒是自称过一次,不过我当时只紧着如遇,这么多年也就忘罢。”
“他当时说千万不能让人轻易改府中气机,若是万不得已就撕掉他留下的一张黄符,求拜三清。”
这当真是一个道人能说出来的话?
“实在对不住,未能向大人请示,不过这西院气机尚未改变,不知大人现下是要继续相信那不知去向的云游道人……”路植晏目如岩下电,“还是相信我等?”
宋括提笔画圈,笑道:“自然是相信三正。”
“大人明见。”
宋括看着路植晏脖间不小心露出的雷惊木,上面隐隐约约刻有字印,想了想:“嘶——我忽忆起一点,这个道人的脖颈前后,均有刺青。”
刺青。
路植晏立刻想到松鼠口中那个在喉咙处拓有“恭迎”之人。
“路兄?”赵无悲的声音将他拉回来。
“不是。”路植晏道,“不是有妖,只是我想教谢惊春阵法,一时失之要旨罢。”
他起身来到屋外,微转心念,阴阳阵大开,但是却没有方才的狂风大作。
表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但是他的阴阳阵已经将整个刺史府的气机改变。
谢惊春初学阵法,尚显稚嫩。但是不可能会引起那么大的反作用,且她体内真气运行太过怪异,若不是他强行输入自己的真气,阴阳调和,她会死的。
所以,她一定是触发了什么封印禁制,遭到反噬。
而现在,他用阴阳阵却什么事都没有,甚至连一点感觉都没有。
那只能说明一件事,禁制被破了。
谢惊春破的?
这个念头几乎刚出现,就被他否定了。
禁制比阵法难学,那么强烈的反噬说明此地封印不弱。
谢惊春再度醒来时,已是昏光收尽,暮色苍苍,窗前树影摇曳,还有几声早蝉鸣叫和远处的布谷鸟啼。
“惊春你醒了!我去给你端药。”
“如遇,不用……”
可是宋如遇完全没听,提留着裙子欣喜地去给她端药。
路植晏恰巧走了进来,宋如遇拍拍他的肩膀:“我让他们师徒去吃晚饭了,我去给惊春拿药,所以就劳烦路公子帮忙照顾一下吧。”
他低头看了眼肩头。
帮忙照顾他带的人?
这话听着怪怪的。
“醒了?”路植晏的语气淡出水来,和宋如遇的反应简直就是天差地别。
谢惊春扶着额头坐起身,看见他堂而皇之走过来,身后门户大开,月色如水流淌进来。
他一肩的明净,闲庭信步地来到桌前,自顾自地拿起桌上青桃咬了一口。
随后,眉头紧蹙。
他的背影一动不动,谢惊春看到他烛光下的手紧紧曲起。
忽然,路植晏背部一松,转身来到她面前。
他掀开衣摆,掸了掸身上的灰尘,随后递给谢惊春一杯水。
“嗯?哦谢谢。”谢惊春有些猝不及防,咕噜咕噜喝下去,发出满足的喟叹,“啊——”
“奇怪,我怎么会吐血呢?”她不理解。
路植晏:“原先应该是有禁制,只是现在被破了。我怀疑,鱼妖口中那令它不能出池塘的风水局,就是所谓的禁制。”
“难怪我们一直在刺史府,你的铃却一直没响,那它前天夜里突然出现,岂不是那时禁制就已经破了。”谢惊春转念一想,“应是破了又没完全破,要不然我不会受伤的。”
“我们刚出小佛室,鱼妖就出现了,我怀疑它的出现,和佛龛有关。”
谢惊春打起精神:“再去一次?”
“若龛中银针是宋括的手笔,他恐怕早已发现被动过,再去,岂不是自投罗网,适得其反。”
“有道理,只是还没探清那里面有什么秘密,竟要装一个暗器相护,实在可惜。”
路植晏终于忍不住提醒道:“宋如遇此人,莫名与你这般相厚,你真的不觉得她有什么问题?”
这个问题谢惊春还真不好回答,或许是系统的提示让她潜意识里架起了防备姿态,又或许是她这个人,本身就不知道怎么交朋友。
她本该是没有任何朋友的。
与姜眠鹤的快速相近是因为姜眠鹤的性格非常活泼又主动,且谢惊春已经在小说中认识过她一遍了。
至于和她一样,在原著没出现过的宋如遇,谢惊春有些纠结,系统曾告诉她要提防宋如遇,可是宋如遇似乎对自己又是一片赤诚,是真的把自己当成这个世界最信任的人。
她越想越纠结,一会产生自责的想法,觉得自己太冷漠了,一会又甚是疑惑,宋如遇到底为什么会知道问心石洞这四个字,为什么会说出代号205?
谢惊春的脚勾住鞋子,有一搭没一搭地在地上摩擦,说给路植晏听也是说给自己听:“可能她被关久了,好不容易遇上个说得上话的女生,热情点也在所难免。而且,你也看到了,她是真的在为我担心。”
路植晏见此人被“友情”冲昏了头脑,抿抿嘴,终究是把宋如遇昨夜对自己说的那番话说了出来。
“你说什么!宋揭没死,那他怎么不现身?”谢惊春撑着床沿,眼如铜铃。
“你第一反应不应该是……”路植晏顿了一下,又脱口而出,“她与你相厚,却特地来找我很奇怪吗?”
谢惊春没注意听他叽里呱啦说的话,只觉得一个天马行空的想法在脑海中滋生。
她恍然大悟似的伸出食指,圆圆的脸蛋上满是一本正经,低声道:“等等,宋揭不会就是那个……被附身的妖吧,夫人哭会不会就是知道了此事,然后张正慌慌张张也是不小心撞见了,所以,所以被杀人灭口了?!”
她神色好了许多,双颊上已经爬上些自然的红润,眼睛也变得亮晶晶的。
歪着头思考时,仿佛完全置身于自己的世界。
路植晏的目光一直停留在她那双炯炯有神的眼睛上。
她的眼睛不能说让人一见便如坠入明媚的春河,更算不上摄人心魄。没有建模眼中自带眼线的绝美弧度,就是一双再正常不过的杏眼,眶下还有一些淡色的斑斑点点。
但胜在年轻明净,总是闪闪发亮的,似乎天上温暖的太阳,有着少女对对世间事物的好奇和不服输的隐隐较劲,睫毛弯弯,偶尔快速眨起来时,像是一只扑棱棱欲飞的蝴蝶。
虽然但是,这是什么鬼想法?
路植晏点点头。
谢惊春:“!你也这么觉得!”
“很好,但应该不对。”
谢惊春脸上神采遽然消失:“为何?”
路植晏拿出杀死碧儿的那把剪刀:“因为剪刀。”
剪刀锋利无比,能看出被磨过很多次。
碧儿的尸体经女仵作查验,确实只有剪刀伤后,已被其家中人接走,宋括也给予了大笔钱财。
想到此处,谢惊春不免觉得忧伤,金陵几日,就已经亲眼见到两尸,外加一个借尸还魂的,她语气郁郁的:“是啊,刺史夫人在林中拿个剪刀做什么?”
她想到宋括所说,极不情愿地提起那两个字:“难道是,是……自戕吗?”
说完,她突然停住,低头看着路植晏的手。
看着面前突然伸过来的青桃,谢惊春一怔,但想着可能是路植晏看她负伤觉得可怜,才会这么殷勤,又是递水又是递水果。
刚好躺了这么长时间,她还一口饭没吃过。本来还没感觉,但现在看到脆生生的青桃上还挂着些晶莹剔透的水珠,安安静静地躺在路植晏修长的手指间,看起来有些诱人。
她的肚子便开始闹腾,不住地咕咕叫。
路植晏有些不耐烦:“手酸了。”
谢惊春自然地接过,咬了一大口。
青桃果然脆,在她嘴中嘎嘣嘎嘣地响,路植晏嘴角撩起狡黠的弧度。
“嗯……不错,还挺甜的。”谢惊春面色未改,一边吃着一边赞许似的点头。
“吃就多吃点。”少年语气罕见的温柔,目不转睛地看着她,笑意晏晏。
谢惊春腮帮子塞得满满的,朝他竖了个大拇指:“你再给我拿一个吧,谢谢,刚好肚子饿。”
路植晏微讶,一声不吭地又拿来两个大桃子。
“我的天,真的好好吃啊,我还以为青桃都是酸的呢,没想到这里的青桃这么甜!”
“甜?”他的脸上逐渐爬上狐疑。
“对啊。”谢惊春一脸纯真无害,见路植晏直勾勾地看着自己,反应过来,将手中桃子递到他面前,“哦对了,你是不是也饿了?你也吃一个吧。”
路植晏下意识地躲避:“我不吃。”
“不吃算了。”
可是看她吃的着实香,看不出任何表演痕迹。
难道真的不酸?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路植晏缓缓抬起手,指着她嘴边的桃子,“我要吃这个。”
“可我吃过了,你吃别的不行吗?”
路植晏笑着摇摇头,他就是想知道她吃的到底的是甜是酸,万一真让她走了狗屎运,刚好吃了个甜的,那他还要以身试险,再跳一次酸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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