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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鬼帝

胥绾春戳戳那散发鬼死灰的面颊,心道:嚯,我这么强么?

撸袖子抻腿,正准备再大展一番身手,那舞姬道:“适才妾身捡到一滴血,它怕的许是这个。”

胥绾春:……

瞬间泄了气,蔫蔫地道:“什么血?拿过来我看看。”

金饰叮铃,舞姬顺从地站起身,走过来,莹白修长的手,托起一颗指腹大小的血珠,送到胥绾春面前。

除了能浮在空中,也并无特别呀?

胥绾春伸手欲碰,那血珠先温顺地淌下来,凉凉地覆在她指尖。

胥绾春觉得奇怪,但并不讨厌。

前后左右地细瞧,却听所指之处,一片片唧唧叫声,各种小鬼纷纷现形,哇的一声,哭着逃走。

还真是怕它!

这是什么道理?

正挠头,不远处响起盛员外那油腻腻的声音:

“啊——!救命——!前面的小娘子,回来!今夜谁在盛某身边,护我一命,赏银百两,盛某给她父母养老送终!”

……谁理你。

胥绾春一个白眼没翻完,前面那一群凑堆逃命的娇美侍女,竟果真有十多个停来下来,犹豫片刻,便弓着身,战战兢兢往回跑。

先跑过去的几个落了单,空中鬼物瞄准时机,飒飒阴风卷着地面灰尘,呼呼向她们袭去。

盛员外拔腿就窜。

几位侍女却未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粉袖遮面,娇喊连连,只道风太大,站在原地不动了!

跑啊,站着等死么!

胥绾春气不过,飞身祭出一道杀鬼符,半副骷髅身随之现形,鬼手已洞穿侍女的上襦,再前移一寸,就要扎进那侍女的肚皮!

侍女身子一僵,吓得只顾惊叫,胥绾春一把推开,覆着血珠的右手劈向骷髅鬼。

虽不知这血珠从何而来,但不用白不用!

果然,三下两下,那鬼便骨头打着架,落荒而逃。

一手提溜起盛员外后颈,冲前方侍女喊道:“滚回去!谁再敢过来,我此刻便杀了这老油条!”

“你、你敢!!”盛员外扯起嗓子,“凌仙君!凌仙君——!!这妖女要杀人啦凌仙……”

“妖女!”凌妄闪现在面前,“当本密使死了么?”

好嘛,耳朵真尖。

胥绾春压着怒气,道:“凌密使有救这烂人的工夫,不如多杀几只鬼。”

凌妄此刻能稍缓口气,他才杀过一波鬼物,助宅中众人一一结团,人多,鬼物便不敢接近,只要挺到天亮,便算躲过了这一劫。

他冷哼道:“我倒想问问你,厉鬼横行,你这样狡猾的人,不逃命,却有功夫杀人?”

语带讥刺,有种看穿一切又不齿的神气。

胥绾春不知自己哪里又令人家看穿了,道:“你什么意思?”

凌妄正待说什么,腰间两仪铃忽叮叮作响。

两仪铃,闻异而动。

凌妄敛容,道:“有新的鬼物出现?还是妖物?”

响声愈演愈烈,竟至按也按不住,下方的铃穗乱纷纷揪作一团。

凌妄忙取八卦盘,探查异物方位,却见八卦盘发狂一般只顾旋转,下一瞬,指针扫过的方位,惊叫叠起。

“啊——!”

抱团的众人好似巨石投水,一波接一波哄散开来。

凌妄瞳孔骤缩。

怎么会这样!是谁驱赶他们?

阳气聚集,鬼物不敢靠近;可若是妖,何以不见形体?

阴风呼啸,在这盛夏之夜,吹得人脊背冰冷。四方呼救声好似冰雹,劈头盖脸砸过来。

“凌仙君!”盛员外扑通跪在地上,抱起凌妄小腿,“别丢下我,别丢下我!”

凌妄嫌恶地睨一眼,一脚踹开,提剑便飞去杀鬼。

胥绾春晃了晃神,捏了捏手上血珠。

血珠在手,若是此刻逃出宅,谁能拦她?

她这样想着,身体却犹犹豫豫在园子里转圈,一面逼退鬼物,一面拉人重新聚团。

可事发突然,园子又这么大,杯水如何救得了车薪。

转着转着,胥绾春腹中一阵绞痛,浓浓的铁锈味滚入口鼻,呕出一口血。

离忧诀要失效了。

听觉一阵阵模糊,四围无边的惊叫与呼救,压得她喘不上气。

隔着散乱的人群看过去,凌妄鲜血洒面,撑剑半跪在地上,喘息片刻,便又利落起身。

一手挽剑,一手两指搭在太阳穴,焦躁地与谁通灵,想是请援兵。

苍梧宫地处潇湘之滨,远在数十里之外,便是御剑加急,也要一刻钟之后。当前的状况,哪里等得到?

胥绾春尽力迈着步子,嘴里血水从指缝溢出,眼眸中,园内池光与血光交相辉映。

今夜流光园,难道真要血流成河么?

咚咚!

就在此时,两道肃杀的琵琶音,从夜空劈落而下。

山洪般越来越肆虐的叫声,此刻骤然收煞。

阴风歇,鬼哭止。

弦音铮铮,暴雨连珠般,急密地洒落。

声音中有连天的暗夜,黑水滔滔,彼岸花嫣然绽放,魍魉栖老柏,魑魅守枯桑。

有妖魔噬魂,古剑杀鬼,佳人殒命,泪痕阑干。

有烈烈业火中,祥鸟羽翎高举,涅槃重生。

昆山玉碎凤凰叫,芙蓉泣露香兰笑。

园中众鬼一只接一只,纷纷现形,颓然跪在地上。有抱头尖叫乱窜的,跑出几丈,便好似泄气的皮球,萎蔫地倒下。

众人只模糊见那彩楼最高处,有人斜坐在飞檐上,横抱琵琶,曳曳披帛连着星辰,背影好似上仙下凡。

更欲上前看,便有无形的力量,将人轻轻推回,平和淡然,却不容违逆。

凌妄眼眸凝起,眼中闪动审慎而戒备的光,沉声道:“是鬼帝。”

片刻后,檐上之人止住琵琶音,足尖轻点,飞身隐入夜色,带起一阵阴风,方才将众人杀到束手无策的数百只厉鬼,就这样随之消逝。

“他……他是来帮我们的!”

有活泼的小侍女踮脚左右观望,如释重负地指出。

“这当真是鬼帝吗!”

“我今日可算是开眼界了……”

“我今天吃的盐,比这辈子走的路都多!”

胥绾春托起那颗血珠,暗自思量:原来那舞姬捡到了鬼帝的血,难怪群鬼如此畏惧。

挥挥手,将血珠打散掉。

她可不想招惹这等人。

重生以来,胥绾春也曾听闻鬼帝。

此人在她魂飞魄散后三十年现世,行踪诡秘,鲜少露面,仙门至今,连他是男是女都不清楚。就连“鬼帝”的称号,也不过是仙门中人自行加给他的。

虽不曾做什么伤天害理的大事,但毕竟是鬼道,仙门对他十分忌惮。

再加上,此人行事乖悖。

传闻,他曾屡次将别人年轻康健的小娘子,强行索命,掳在鬼界一日,又强行塞去还魂。

还魂当日,竟还奉送礼物。且这礼物因人而施,馋嘴的小娘子,便是蜜饯果子;爱打扮的小娘子,便是钗环衣裙……

说他蛮横,他却如此可人心意;说他温柔,他又为何无端索人性命?

世人只道他分明手握生死大权,处事却能如此妥贴周到,因此十分爱戴。索命之事,倒成美谈,为世人津津乐道。

一些闺中小娘子少女心思,竟至期盼鬼帝有朝一日,索自己命来,带自己鬼界一日游。

胥绾春却颇有些不齿地想:若传闻属实,这不过是个登徒子罢了。

一道灵光在夜空拖起,便听晚风猎猎吹动衣袂,一群广袖紫袍的仙君御剑而来,径直向凌妄飘去。

袍上除仙门统一的太极祥云暗纹外,绘远山纹,是荆楚之地掌权宗门——苍梧宫的弟子服。

趁凌妄同他们说明情况,胥绾春按着剧痛的肚子,悄悄隐进灌木丛,一步一喘地往宅门口挪,忽一转头,却见盛员外正坐在石阶上,呆愣愣看着自己。

胥绾春昏沉的脑子蓦地清醒,噌噌往前窜,哪里还来得及,盛员外早扯着嗓子嚎起来:

“仙君快来!这妖女要逃走……啊——!”

胥绾春冲上去便给了他一拳,第二拳没落下,便被闪现的凌妄拎住后领。

苍梧宫的人随后而来。

为首女子未穿弟子服,一袭白袍,外罩云水蓝广袖罗衣,面容是锐利的美,眉间一点红痣,更为她添几分凛冽。

她扫一眼在凌妄手里乱踢乱打的小叫花,以及爬起来往凌妄身后躲的锦衣男子,鼻子里哼了一声,道:“不像话。”

凌妄道:“任掌门,此人便是那妖女了。我疑心,今夜这群厉鬼,与她相干。”

什……?!

胥绾春万没想到,自己又水灵灵多出这么大一顶帽子。

“不是我,与我无关。”

目光一个个跃过众仙君的神情,好似溺水之人在寻救命之木,寻到的却只有冷漠的猜疑。

盛员外恍然大悟地附和:“没错!没错!我看见了,方才宅子里的鬼都躲着她走!原来是你啊,妖女!”

手指指着胥绾春鼻尖。

“你怕自己杀阿庆的事败露,便要我全家几百号人给你陪葬!”

胥绾春眼圈通红盯着盛员外,不知是不是肚里太痛,眼中滚着泪水。

盛员外滔滔不绝:“世间竟有心肠如此歹毒的女人,盛某真是开眼了!哦——我知道了!”

刚在地上围得灰黑的手,朝胥绾春额头戳过去。

“是不是王叔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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