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竹正欲抬手拿书案上的薄纸,话音未落,贾学录如临大敌般,不管不顾地把桌案旁的闻竹推开。
被枯瘦的贾学录撞了这么一下,少年先是一脸茫然。随后像是想通了什么,满面惊讶,左手先是指着贾学录,又收手向怀里掏着什么:“你竟然......”
任是贾学录精神已近乎崩溃,也不难知道,自己前几日过于疏忽,已然漏了馅。一帮太学小皮子正吵嚷着要追凶。
这怎么能行?杀了他倒也罢,让他下地狱也罢,可孩子怎么办?在家等着他这个父亲。
贾学录死死盯着少年,面无表情,抬手摸上手边的砚台。
可少年接下来一句话,又让他摸不到头脑:
“我闻某寻寻觅觅,终于得遇同道!!!”
少年最终从怀里摸出一张褶皱的薄纸,细细展得平整后,才十足小心地递到贾学录面前。
贾学录一惊,这样式笔迹,竟然和他书案上那张别无二致。
贾学录松开抓着砚台的手,狐疑接过,细细看了,嘴上依旧含糊:“你说什么?我听不懂。”
少年像是着了魔,充耳不闻,目光热切,抓上贾学录手臂:“先生可炼成了?”
贾学录想要抽手,胳臂却死死被他扣住,“先生——先生——,求先生可怜晚辈,没有了红......”少年抬头看了眼窗外,压低声音,“没有了......那个.......人生可谓再无乐事啊!”
少年热切得近乎痴狂的面庞近在咫尺,贾学录心中万分厌恶。
原来是个年轻的毒虫。
红丸本初效用便是致幻,服用者如登仙人之境,极乐无匹。贾学录读过书,中过举,怎会不知这是个如五石散般的物事?只是没想到......孩子病得痛苦,无药可解。妻子从卫州娘家得了此物,试探着给儿子喂了,竟对了儿子的病症。
这少年沾上了那种东西,自是再难谈什么前途。但是......
贾学录心念一动,一个越发清晰的念头从近乎崩溃的脑中浮现。
“想要丸药……你及冠了吗?”贾学录干枯得骨节分明的手狠狠抓上闻竹的衣领,她被迫直起身来。
闻竹一脸懵懂,机械答道:“没、没有,今年十八,”贾学录只是不语,死死盯着闻竹那只拿上来的手。
少年恍然大悟,脸上堆满了恐惧而勉强的笑:“好好好,我懂、我懂......”
贾学录松开她,取了一枚茶杯,用袖口蹭掉灰尘,又顺手从船板下摸出把铰刀,一并放在书案上。
屋里静如幽林,阳光倾洒在冰冷的铰刀上,闻竹瑟瑟发抖地挪向书案。颤抖的手握住铰刀,在衣摆上擦了又擦,挽了左臂的衣袖,在手腕处横竖比划半天,也没能下手。
“这都下不去手,能成什么大事?”贾学录轻嗤。
果然,少年人心性受不得激。闻竹皱了皱眉,心下一横,握着刀便割了下去。
嘶——
她割得不深,鲜红的血液顺着白皙的手腕汩汩流下。抬头对上贾学录惨白的面孔,闻竹打了个哆嗦,又皱着眉,学着那天看到的样子,偏头在五根手指上各割开一道口子。
那是建窑的黑釉茶盏,鲜红的液体在其中慢慢攀升,平添一抹妖异之色。
“好了,”贾学录缓缓道,“至半即可。”
闻竹如蒙大赦,忙缩了手,另一只手紧紧握着手腕,依旧悻悻的:“学生记得,药方上写的是七七四十九未冠少年啊,今多了学生一人,学录......还差多少?”
贾学录上前取走茶杯,转身在一小匣中摆弄,闻言手上一滞,眼中警惕:“别多问,不关你的事。”
闻竹神采飞扬,似乎忘了手上的疼痛,直站起身来:“可巧可巧!我有一同舍,未及弱冠,是个傻的......对了!小朱...老刘...我们斋未及弱冠的还真不少!”
贾学录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闻竹却如数家珍,越说越起劲。
“唔对,我可以弄点迷香......如此,一个人......我就算先生一百文吧!不过......”闻竹挤眉弄眼,悄声道,“待先生炼成,记得匀给学生几颗啊!”
呵,疯了,都疯了!一贯钱不到,就让他卖了同窗。
可是,一、二、三、四......
千载难逢的好机会。
从前他殚精竭虑,收集来的也不过九牛一毛......孩子,孩子的病等不得啊。
贾学录也不清楚,和这个年轻毒虫相比,谁更疯魔一些?
太阳渐渐西移,直到彻底沉没。阳光始终没能给予这间阴暗屋舍丝毫的慷慨。
早早地送走了少年,贾学录瘫在光秃秃的床板上,想一堆随手捡来的柴禾。眼中却闪着狂热,如熊熊烈火般,直要把自己燃尽。
......
闻竹自崇化堂出,一路向东,拐了好几处弯路,绕到十斋斋舍背后,确认四下无人,方才松懈下来,扶着墙壁歇息。
装癫是个技术活......
方才演了出戏,几乎耗尽她整日精力,又要假摔,又要动刀,还要时刻斟酌说辞应对贾学录这个疯子。还没进屋时,她已发觉贾学录近乎自残的狂举。的确,屋内书案上的丝丝血迹,证实了她的猜测。
儒者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究竟到了何种境地,才使他做出这种近似自残的行为?
左手忽然吃痛,她不得不把思绪收回。方才一时疏忽,拿左手撑了墙,这会伤口又裂开了。
一如计划,闻竹抬头,见纪宣、董生、嘉惟等人从不远处迎上来,他们早就商量好。不想多事,闻竹若无其事地卷紧了袖口,将左手背在身后。
不知是不是错觉,董生从老远便了然地望着她,她心虚地收了收胳臂。
嘉惟走在前头,满目期盼:“还顺利吗?”
“还能怎么样,”闻竹想扯出一个笑,嘴角却有些不自然地抽搐,似是还没从方才作戏中恢复,“他这会是真的急了。我只一提,他无不同意。嘉惟,劳烦你去告知杨大哥,一切都按我们那日商议的来。”
事不宜迟,嘉惟不多停留,拍了拍她的肩,便匆匆寻杨世英去了。
这样下来,事情总算有了些眉目。
一番折腾,现也只是日昳时分。
“走吧,”闻竹侧过身子,朝纪宣、董生招手,浅浅笑着,“老卫回了吗?我们回去,可得叫他好生准备着,还有重头戏。”
“且慢,”董崇云迈开长腿向她靠近几步,眉头几不可见地皱着,带着一分不容质疑,“你手受伤了?”
董崇云比纪宣还要高些,闻竹不得不微扬着头,却有些心虚,移开了目光。
董生平日里端方稳重,鲜少急迫。纪宣倒有些惊异,连忙看向她背在后面的左手。
“没什么,小伤而已——”
“怎么回事,他伤到你了?”
纪宣注意到她袖口处的丝丝血迹,大为心惊。
不由分说,董生拉过她背在身后的手臂,小心卷起层叠宽大的袖口。
面前青年低着头,她抬眼便能看见刀削斧凿般的俊秀轮廓。温热的触感从手腕处传导而来,她渐渐忽略了手上的疼痛。
闻竹无端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小时候她总是贪玩,免不了磕碰。阿娘每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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