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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18 章 京月迷津渡(四十...

暮春一场长雨绵延了三四日,下午的天色仿佛入夜。白蝉走近书案,铜钎子拨亮油灯,“光线太暗,当心伤眼。”

阮朝汐抬头笑了笑。编纂完的一本《千字文》被她带回来,此刻正摊在书案上描绘大字轮廓,制成给孩童使用的描红本。

虽说是出入后宫的借口,但她不想敷衍。

她还记得自己小时候,云间坞的书房里,有一本类似的描红本。荀玄微那时初入京城不久,政务不算繁忙,空闲时给她编纂了一本描红,从京城寄来云间坞,她如获至宝地收在屋里,不舍得在上面涂抹一个字,收着收着,纸张泛了黄。

世事不过是一个又一个的轮回。现在她长大了,轮到她给另一个幼童摹写描红本,在他满怀惊叹的眼神里,一张张地添加大字轮廓。

这几日过得异常平静,雨水冲刷去尘嚣,远近楼阁殿室蒙上一层朦胧薄纱,倚窗伏案书写到中途,有时一个恍惚,仿佛又身在云间坞之时,眼前飘过带着山间水汽的朦胧云雾。

从昨日起,进出令失效了。千秋门拒不开放,梵奴早晨无法进学,惊动了老太妃,亲自遣人递话询问,守将也只肯说,“奉命封闭千秋门”。

式乾殿隐约传来消息,圣驾病情不好了。

宫人加紧演练防御,木门栓换成纯铁的。夜里轮值的人数增加一倍。

服丧的白幡麻布暗中预备起来,所有人都在屏息静气地等。

——

殿室各处灯火光芒黯淡。

寝殿内所有侍奉宫人尽数驱散,只剩下元帝身边最亲近的大长秋卿武泽伴驾。

宣城王元治秘密奉诏入殿,跪倒在药味弥漫的龙床边,聆听圣意。

“朕这几日身子不豫。”

元帝的面庞显露在灯下,旧疾病痛折磨着他,多年来死于他手上的无数怨魂在他眼前飘过,令他坐卧难安。“昨夜,朕梦到了崔司徒了。”

他的口齿含糊不清,需得仔细辨认才能听清楚说什么,眉眼间的戾气不再刻意隐藏,他阴沉地提起,“他从冀州一路扶持朕入京,朕灭了他清河崔氏满门……呵,他在梦中向我索命。”

元治在皇伯父面前温顺地低头,“都是些梦魇罢了,当不得真。”

“朕是负了他崔氏,那又如何?阿治,

你记着元氏以兵武立国大炎朝版图统一中原这些都是明面上的。各州郡的田亩丁户至今落在士族手里乡野遍地都是宗族坞壁处处都是隐户朝廷政令管辖不得赋税征收不得只能拉拢士族征辟当地士族子为官才能从他们手里勉强抠出来一星半点给朝廷。”

元帝沉沉地笑了“元氏寒门出身为天下士族所鄙。朕这个寒门天子统辖士族出身的朝臣岂能怀柔!阿治你记住了可以用他们但决不能信任他们每隔几年杀一轮。放开手脚大胆地杀杀士族的统领人物以血震慑他们!杀得他们对朝廷心怀畏惧!等杀完了再论怀柔。”

元治俯身大礼拜倒“侄儿……侄儿领受教诲。”

他低着头额头碰触冰凉的青石地对着面前摆放的一对龙靴心里剧烈地狂跳起来。

圣驾病重期间召他来单独说出一番推心置腹的言语他的心愿——难道就要成真?

元帝情绪起伏剧烈地咳嗽起来。武泽急忙过来服侍躺下。

元治伏地聆听教诲两只耳朵几乎竖起听元帝咳嗽着口齿含糊地道“这几日的雨水不断

高悬的期待之心骤然坠下了千尺冰湖底。

元治一动不动地拜倒在龙床边。无人看见处撑着地的手掌缓缓紧握成拳。

高卧的元帝并未发现脾气自小温良的侄儿的微小异常。

心头盘算许久的打算一桩桩冷酷地吩咐下去。

“朕若大行秘不发丧。传朕口谕尚书令荀玄微、司州刺史萧昉入式乾殿觐见。两人入殿后以谋逆定罪即刻绞杀。”

元治大吃一惊骤然抬头。最后两句说得含混他一时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梵奴年纪太过幼小了。主少臣强难以制衡这两人绝不能留。至于颍川荀氏兰陵萧氏……”

元帝冷冷道“都是地方乡郡的望族抄没族产充入国库清查田亩隐户。颍川荀氏在豫州势力过大朝廷岂能容忍以谋逆罪发兵征讨坞壁诛全族。豫州刺史的位子换个人坐。”

元治听着听着豆大的汗珠滑落额头和同样慌了手脚的大长秋卿武泽

惊慌对视。“这……”

“应下朕!”元帝厉声捶床大喝,有如一声暴雷,惊得元治浑身一个哆嗦。元帝口齿含混地呼喝,“身为元氏宗室,辅佐幼帝的辅政大臣,这点小事也做不好?!”

一片死寂之中,紧闭的殿门外响起清脆的叩门声。

春风般的嗓音温柔呼唤,“圣上,妾送药来。”

白鹤娘子穿了身元帝最喜爱的绛碧色缀珠长复裙,白纱覆面,仪态万方地走进寝殿。元帝显露戾色的神情放松下来,“三娘来了。”

白鹤娘子手伤不能侍疾,元治亲自握着银勺,一勺勺地给元帝喂药。

元帝还要继续吩咐事宜,人却起了困意,语音含糊地说几句话,眼睛渐渐闭上了。起先说得是“后殿羁押的那几个,朕还未审完。都是狼心狗肺的东西!太子私下结交多名文武大臣,许下重诺暗示前程,他要做什么?!皇后在宫里有相好的内宦!阉人她也看得上!”

元治瞠目结舌,偷偷瞥了眼白鹤娘子。白鹤娘子神色泰然自若,专心侍疾,压根没有听见一般。

含糊不清地痛骂一顿后,元帝道:“太子废为庶人,放回祖籍冀州,看守祖陵。皇后……白绫赐死,葬入朕陵。平卢王那混账……你看着办罢。今日叮嘱诸事,尽数写入遗诏。”

后面又说了几个字,这回谁也难以听清了。元治壮着胆子凑近耳边,元帝含混说个不停的原来是“梵奴”,“召梵奴来”。

元帝旧疾迅猛发作,汤药有镇痛效果,一碗汤药未喝完,人就昏沉睡去。

白鹤娘子收拾好了剩余药汤,一句话不多说,自行出去。

元治坐在龙床边发呆。

大长秋卿送了白鹤娘子出殿,仔细关好殿门,在空荡荡的寝殿里低声说了一句,“圣驾要书写遗诏,此乃尚书省事……殿下要不要找荀令君商量商量?”

一语惊醒梦中人!

荀玄微在傍晚的大雨中被急召入宫。

雨声湍急如瀑,他撑伞缓步走过大雨冲刷的汉白玉广庭,氤氲水气浸湿了鸦色的眉眼。

元治焦灼不安地立在式乾门下等他。

雨声太大,对面说话也几乎听不清,元治在隆隆的雷声和雨声里疾步前来,“荀君!”

“殿下稍安勿躁。”荀玄微

温声抚慰“大雨中急召臣来可是圣驾的情形不好了?”

“圣驾刚刚清醒时对着小王口述遗诏。”元治神色复杂难辨“但圣驾的遗诏内容含糊不明小王觉得……还需请荀君商量商量。”

天地间急骤雨声掩盖住了松柏长道之间的一场密谈。

————

光线昏暗的西殿室内雨水打湿的织缎披风脱下白蝉小心地挂在薰衣炉上烤干。

阮朝汐把伞放在门外对着室内几道目光摇了摇头。

“我亲自去千秋门下问了。还是出不去。闭门的期限也不明朗。问来问去只有一个‘等上头消息’。”

“但有一件不寻常的事。”她若有所思“刚才进门前门外的羽林左卫在奉令调动急调走至少一半人手。我问羽林中郎他们调往何处去他支支吾吾半晌也未答我。”

毫无头绪只有一个字等。

梵奴在书案边练字湛奴跑来跑去爬上了阮朝汐的膝盖

“湛奴也快开蒙了罢?来跟着嬢嬢学执笔。”

白蝉端来一碟新做好的凝白酥酪阮朝汐从中段掰开往湛奴和梵奴的嘴里各塞一半自己也叼了一块耐心地教抓笔的正确姿势握着湛奴小小的手教他写横。

幼童抓笔不稳纸上画得乱七八糟湛奴只当是玩耍最后直接丢了笔小小的指头伸到砚台里蘸墨笺纸上印下一个又一个小掌印乐得咯咯笑个不停。

几个女官追到西殿来哭笑不得地把湛奴抱走了。

白蝉拿清水绫布过来细细地擦拭书案墨迹笑说“小皇孙还未到三岁开蒙早了些。”

阮朝汐今日穿了身月白色的长裙被湛奴的小黑手摸来摸去素色罗裙上多了几道长长的墨痕她拿湿绫布仔细擦拭着“确实。我十岁时才开的蒙。”

白蝉忍着笑“是不是未开蒙的小孩儿都喜欢拿手指头蘸墨写字?奴还记得当初在云间坞的书房也这么擦过一回书案……”

阮朝汐:“……白蝉阿姊!你不说我都忘了。”

遮蔽天地的一场大雨给人带来某种奇异的安全感。到了掌灯时间梵奴被哄走用膳西殿里坐着的都是

云间坞出来的故人,关门闭户,聊了几句从前旧事,不知谁起的头,问起了将来。

“阿般,我们终归是要出宫去的。你是打算长居京城,还是回云间坞?姜芝边吃晚食边问。

“豫北也不错。李奕臣在扒饭的空隙插嘴说。

白蝉想得更多,放下筷子,“京城或是云间坞也就罢了。如何能去豫北?她含蓄问起,“十二娘和郎君的婚事当初议到一半……

陆适之和姜芝互看一眼,赶紧打断话题,笑说,“还叫十二娘呢?要改口叫郡主了。

白蝉郝然道,“叫习惯了,郡主莫怪。

阮朝汐摇摇头,“京城不相熟的人才叫郡主。白蝉阿姊以后还是叫我阿般吧。

话题被岔开,屋里安静下来。几人各自擦拭刀剑,白蝉也找了块磨刀石,细细地磨小刀。

阮朝汐继续伏案准备描红本。

手里描绘着大字轮廓,心境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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