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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108 章 京月迷津渡(三十...

“不必再问了。问多少次,我也是同样的回复。”

“我和母亲在净法寺相识。母亲当时便认出了我,我未认出她。后来母亲乘车出来寻我,我们于雨中相认。母亲身边的几个亲信女婢皆可为证。”

“萧使君不知情。我在他面前的供词句句为真,阿娘李氏确实出身郗氏婢,我有当年的官府身契为证。救下小皇孙也是真,只隐瞒了和白鹤娘子的母女相认。萧使君又不是我肚皮中的应声虫,他如何得知?”

“荀令君也不知情。”

“荀令君五年未回豫州,并不知晓家中隔房的姊妹近况如何。我冒了九娘的名,他只当我是豫州前来京城投奔的姊妹。”

石室内灯火通明,火把嵌在石壁四处,影子都淡不可见。

阮朝汐手脚俱上了铁镣,盘膝坐在靠墙的草褥堆里,边答边把玩着自己的手指。

“荀令君被我瞒在鼓里,他始终以为我是豫州家中的九娘。宣城王殿下也知道的。”

“故意牵扯宣城王殿下?好大的罪名。不,我不是故意牵扯。宣城王殿下早怀疑我不是荀九娘了。我假冒荀氏女眷、欺瞒了荀令君之事,宣城王殿下可做人证。”

“宣城王殿下为何未声张?呵,当然是因为他在暗中查证我。我才来京城多久?他那边还未查证好,我就被你们揭破了。好了,你们去知会宣城王,不必再查证了。我确实是仿冒无疑。”

“为何冒姓为荀氏女?我孤零零长到十六岁,阿娘死了,又不知阿父是谁。在中原各处飘零,生计困难,侥幸生得一副好皮囊可以唬人,换做是你,你不会起冒姓为士族女的念头?荀氏是豫州第一大族,人丁众多,在外为官的郎君几年不回荀氏壁一次,和家里隔房的姊妹并不熟识,被我找着机会,冒为荀氏九娘。你看,这几个月吃好喝好,出入有仆婢前呼后拥,岂不是一桩好买卖。”

石室内的审讯官员来来去去,嘴巴不住开合,质问声一串串地吐出。

阮朝汐不耐烦起来,“你们直接定我的罪好了!庶民冒姓士族为死罪,我都知道,你们会不知?反反复复地问,啰里啰嗦的。”

审讯官员的嘴巴继续开合着,隐约几句入了耳,阮朝汐听笑了。

“差点忘了,多亏你提醒,是了,我阿父是旧朝不知藏

匿何处的琅琊王我母亲是士族女。这样说来我不是庶民。庶民冒姓为死罪那我这样的……冒姓就无罪了?”

她继续把玩起自己的手指“我本是士族女冒姓无罪为何又不放我走?”

满室点亮的灯火彻夜不熄室内无窗也不知过了多久时日。

缺乏睡眠太阳穴突突地跳疼耳边嗡鸣她从前听人说过不给吃不给睡这是审讯的文雅手段之一。

困倦了不让她睡脑壳昏昏沉沉地她就此闭嘴不说话。

手腕铁链发出一声响她即将倒在草褥床的前夕又被链子扯住了。

询问官员站起身来对她厉声大吼什么。她已经听不清了。

有人匆匆忙忙地跑进来悄声说了句什么。

大吼声消失了。脚步走动声也消失了。就连满室明亮得刺眼的火把光芒也被逐个熄灭了。

手腕的铁链被放开一只。她立刻扑倒在草褥上陷入了黑沉睡眠中。

面前出现了一只蜡烛。放在地上光芒微弱。然而她被刺目光亮刺激太久的双目依旧觉得刺痛昏昏沉沉地把头扭开对着黑暗石墙。

下一刻却被人捏着下巴转回来依旧对着地上的烛火。

她于半梦半醒间蹙起了秀气的眉不悦地抬手一推。

铁链发出哗啦啦的声响她从梦中猛然惊醒过来。

有人在近处对着她说话。

她已经完全清醒了。蓦然张开眼清凌凌的眸光直视面前的人。

微弱的烛光下出现了一张貌若好女的面孔。来人弯腰下来饶有兴致地打量她脸上不悦的神色。

“未睡够闹脾气?”抬手把她浓密发间沾着的干草一根根地去尽了。

来人攥着她的下巴不放

阮朝汐当然记得他。后殿见过一面的太子叫什么名字至今不知。

他今日穿的不是朱红色的织金腾龙袍了改穿一身海青色的云龙海涛纹袴褶袍但说话的语气未变依旧是刻意和缓的斯文调子。

阮朝汐只看一眼视线便转开。

太子身后站着另一个人身穿夺目耀眼的正朱色广袖玉带袍跳跃的灯火映亮了昳丽刻薄的眉眼和太子有三分相

似。她认识他。

平卢王元宸。

元宸在笑。

“恭喜殿下,奇货可居。”元宸对着自己的太子侄儿,居然也客气恭谨地敬称‘殿下’。

他从太子身后走出两步,阮朝汐和他的视线迎面对上,元宸打量她的视线仿佛看一件稀有货物。

“此女是送到殿下手中的一个现成把柄。取了她的供证,何愁不能扳倒荀氏——”

不等他说完,太子笑着摆摆手,“小叔,你和荀君在豫州的诸多恩怨,莫带到孤面前来。孤还有倚仗荀君的地方。”

元宸闭了嘴,退回身后去,目光灼灼转动,话锋一转,“——把柄先留下。至于以后用不用,看殿下心意。”

“好了小叔,你先出去,孤和她单独说几句。”

鼻下传来了奶香。太子在草褥木板边撩袍坐下,一盏酪浆递来她的唇边。

“听闻你一两日未进水食了?眼见得憔悴不少。你喜欢喝酪的对不对?来,饮点酪浆。刚极笄的大好年华,总不至于求死。”

阮朝汐盯着青瓷盅里晃动的乳色酪浆,慢慢地凑过去,就着瓷盅喝了两口。

酪浆煮得淡,入了极度干渴的嗓子眼,满口甜香滋味。

才喝了小半杯,饥渴还未缓解,瓷盅就被拿走了。

“荀九娘。”太子玩味地念了她的化名。“既然冒姓,显然都是假的了。说说看你的真名?年纪?在何处乡郡长大?如实说给孤,整杯酪浆都给你。”

阮朝汐垂眼看着对面手里轻轻晃动的酪浆,往后缓缓退回草褥床,背靠着石墙。

明显的拒绝动作,太子并不以为意,继续轻晃着手里的酪浆。“听说小名叫阿般?是荀家九娘的小名,还是你自己的小名?”

阮朝汐望着黑暗的石墙角落。

“当日殿里见你头一面,就知道是个倔强性子。你应当庆幸没有落在孤那位小叔的手里,他整治起烈性的小娘子伤筋动骨,你落在他手里只怕不得好。孤就不同了,有的是耐心。”

她这边毫无反应,太子也不在意,自顾自地继续道:“今日你累了。好了,这盏酪浆放在你处,你想喝,随时叫人。孤明日再来。”

铁门打开,脚步声离开了。

鼻下的酪浆甜香越来越浓重,

饥渴已久的肠胃才得了几口酪浆的滋润,却没有了后续,原本已经麻木的肠胃又咕噜噜地叫唤起来。

蜡烛还放在地上,她在摇曳的烛火里望去,喝了半杯的酪浆果然被留在室内。没有放在木床边,却放在靠近门边的地上。

阮朝汐起身,扣住了手腕的铁链哗啦啦地响,才走出半步就被扯住,无法接近。

她盯着那瓷盅,重新坐下。碗盖打开了,烛火下可以清晰看见流动的乳色水光。

她探过脚尖,试探能不能勾过来。绷紧的足尖勉强可以碰触到瓷盅边缘,但是勾过来是绝不可能的。

摆放瓷盅的位置显然是算好的,存心叫她看得见,喝不着。

难怪临走时抛下一句“你想喝,随时叫人

她盯着面前看得见喝不着的半盅酪浆,良久,足尖再次探过去,勉强碰触到瓷盅的边缘。

漠然地一脚踢翻了。

碎瓷声清脆响起,乳色酪浆流了满地,她拿脚尖一点点地勾碎瓷。

石室铁门打开了。几个看守内侍慌忙冲进来打扫地面,又仔细清理干净满地碎瓷,指甲盖大小的碎片都不敢留下。

几人嘀咕着要上禀。

阮朝汐靠在石壁边,冷眼看着人影来来去去,地上的蜡烛支撑了两炷香时辰,熄灭了。室内重入黑暗。

——

审讯官员第二日清晨又来了。这次换了一拨人。

黑漆无足短案放在身侧,案上放了一小碗清粥,一碟新鲜腌渍的酱菜。阮朝汐警惕地盯着食案没动。

其中一名官员走近过来,把长筷从食案上拿起,双手递过来,悄声道,“宣城王殿下问九娘好。清粥小菜俱是早晨现煮的,九娘放心食用。

那官员当面每样吃了一口,证明无毒。其他官员坐在角落边,装模作样地问起了话。

阮朝汐握住长筷,飞快地用完了整碗粥食。

几名官员收起空白供状,对着门外大声叹息,“人犯一句不答。罢了,我等原样报呈上去,请求定夺。带着吃干净的食案离开。

——

晌午时,太子又带着平卢王来了。

黑暗的室内重新点亮烛火,太子绕着石室踱步,笑道,“孤昨晚才下令,断一日食水,磨一磨小娘子的性子,

今早就有人送进吃食了?稀奇事。我那兄弟平日里不声不响的,几时和你走得这般近了,竟然偷偷摸摸送食水给你?”

朝汐没搭理他。

“荀令君对他这位冒姓的姊妹也不寻常。”太子回头和平卢王笑道,“听说前几日宫里不太平,荀令君把他这位九妹从宣慈殿接去了尚书省值房,孤男寡女在值房里过了一夜。”

平卢王打量的眼神毫不掩饰恶意,“如今细想起来有意思。假冒的姊妹生得殊色,也不知荀令君当时是真不知她是假冒的呢,还是已经知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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