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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2章 第 72 章

车队一路往东,过衮州,入青州。

两千部曲黑压压不见头尾,众多轻骑头尾压阵,护卫中段的马车。

丘陵地势起伏,虽然走的是官道,但路途之颠簸,竟然超过了豫州西南的山道。

中原多年战乱下来,元氏朝廷终于统一了北地,豪强溃败,满目疮痍。朝廷督促各处州郡官员追剿当地的溃兵强匪,刺史领兵,太守抚民,各自州郡治下都是一堆烂摊子。连接各州的官道,各处都觉得不归属自己治下,谁也懒得搭理。

阮朝汐头一次坐车出豫州,万万没想到是如此局面,官道破烂不堪,半道上就被颠簸得面色发白。

道路太过颠簸不平,后方的辎重大车翻了一辆后,车队减缓速度前行,当晚没能赶到衮州和青州交界处的大城,改而在野外露宿。

星野垂阔,万籁俱寂,边境荒野无人烟,阮朝汐被颠簸得吃喝不下,搭配着重口的咸豆豉,勉强喝了点清粥,蔫蔫地推开了面前的炙肉。

“这可如何是好?”身侧的郎君伸手过来,大袖在风中展开,指尖撘在她额头探了探温度,还好并未发热。

“出行两日,你就连喝了两日的清粥。眼见着瘦了。出来是让你散心的,若反而让你落了病,不如提前回去。”

阮朝汐坚决不回。难得出行一次,她心里有打算。

“官道年久失修,满地都是坑洼碎石,坐在车里实在颠簸,在马上会不会好些?”她苍白着面色,望向不远处策马来回巡视的徐幼棠。

“我看骑马的部曲,一个个精神健旺。”

“上马自然会好些。但你这身衣裙不妥。”荀玄微的视线在她身上镶毛边的华美长裙转了一圈。“你又未学过骑马。在车队行进中学骑术,不容易。”

阮朝汐听出话里委婉的拒绝,目光从马背上的矫健儿郎背影处转开,望向路边大车。

她又提出:“坐在车里颠簸不堪,我看那些车夫倒是一个个精神健旺。如果换我坐去车外,我自己赶车如何?”

荀玄微听得笑了。“从豫州到京城,从未见过哪家小娘子赶车的。你啊,怎么满脑子的新奇念头。”

阮朝汐坚持说,“坐在车外有风,不像车里气闷。应该会好很多。我想试试。”

荀玄微不松口让她学

骑马但异想天开的赶车倒是没有立刻拒绝。

“我们尚未入青州官道崎岖车行快了有翻覆风险不能把车给你玩耍。等再行两三日青州将要到海边的那段官道在青州东阳城辖下。东阳太守自己喜爱出游征发民夫修过一次那段官道平直可以让你驾一段车无妨。”

阮朝汐依旧盯着路边大车“当真?”

荀玄微莞尔抬手替她仔细整理山野大风里吹乱的青丝“这么不信我?”

注视过来的目光更加柔和三分“你在豫州无趣我便带你四处走走很快要到海边了。你想要什么尽管与我提。我有的总给你便是。”

阮朝汐歪了下头明澈的目光从路边大车处转回来。她在西苑被沈夫人教导多年极少做这种孩子气的动作发髻两边的金线流苏俏皮地晃了几下。

“当真?那我提了。我不要等几日后到了青州东阳再驾车我颠簸得受不住了明早我就想坐去车外驾车。”

荀玄微失笑“胡闹。”

野外横枝架起的小铁锅里泛起咕噜噜的滚水声。银竹掀开锅盖拿木勺搅了搅混合肉香和粳米香的诱人香气扑鼻传来。

“郎君鹿肉羹可以用了。”

荀玄微接过半碗热腾腾的肉羹舀起一汤匙吹到温热递到阮朝汐的唇边。“鹿肉补气血你多用些。”

阮朝汐垂下眼香甜的肉羹吞咽下去。

之前的请求无疾而终话题轻轻扯开了。

第二日还是清晨便出发。

头一日车里气闷第二日前方的车帘都掀起

闷气倒是不闷气了深秋的旷野山风往车里呼呼地灌阮朝汐整个人裹在氅衣里氅衣下摆严严实实地遮住蜷起的腿脚。

“早和你说了把小院里的白熊皮带着那张皮子最保暖不过。你却又不肯带。”荀玄微坐在她身侧笑瞥来一眼。“怕什么。”

阮朝汐装作没听见从杂物箱笼里摸了摸摸出看到一半的书卷摊在小案上拉开。

荀玄微俯身过去看了两眼“看史书也就罢了。怎么看起《道德经》了?”

“《汉书》连同注解都看完了前两日无事可做就去书房翻出这本看。”车内颠簸不

堪,阮朝汐以指尖按着书卷字迹,避免剧烈颠簸中看串行:

“‘夫唯不争,故天下莫能之争。’这句话何意?我不明白。这段反复看了几遍了。”

荀玄微想了想,“有另一句话,你可以放在一处想,或许可以融会贯通。你可听说过‘善战者无赫赫之功?’”

阮朝汐的视线从书卷里抬起。

“出自曹孟公读《孙子兵法》的批注,我听杨先生提起过的。一本是老庄学说,一本是兵法批注,为何放在一处,反而能融会贯通?”

她距离及笄已经半年了,精致眉眼渐渐长开,落在有心人眼里,一颦一笑皆动人。

心弦瞬间拨动清音,湖面吹皱涟漪,荀玄微的眼神不知不觉温和下来。

“车内颠簸,看不了书的,再看几篇就要头晕目眩了。你把书卷收起,听我与你解释。”

“天下诸子学说,虽然各有不同见解,但我们学时,不必存有门户之见。各取精华,触类旁通,反而更容易感悟到老庄学说所谓的‘道’之本质。”

阮朝汐顺从地收起了书,正襟危坐,摆出受教的姿态。

荀玄微啼笑皆非,“你这是把我当做杨斐了?”

他的声线里带了笑意,推过去一个隐囊,让她不必坐得太端正,自己也随意地屈膝坐下。星眸里带了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往她这里瞥过一眼。

荀玄微的眼睛细看是典雅的丹凤眼,眸光深邃,眼尾狭长。因为气质清雅出尘的缘故,平日里并不怎么显得凌厉,带着笑意望过来时,多半显出温柔。

此刻的眸光里便带了笑。略垂下了眼睑,那份慵懒笑意里却又带出点欲言又止的钩子,只盯着她的动作。

阮朝汐心里一跳,隐约猜到他的意图,把隐囊推去身后的动作停下了。

面前的郎君眼里的笑意加深,果然倾身凑近过来,她的后背靠着隐囊,无处可避,气息交融,落下一个温柔缱绻的吻。

乌亮长发蜿蜒垂落,绯色窄袖和湖色广袖依偎重叠。温暖的手掌抚摸顺滑长发,带有薄茧的指腹勾勒弧度柔美的轮廓,缓慢动作里燃起了漫天山火。

才卷起不久的车帘子又拉下了。

私密昏暗的车厢里,阮朝汐喘息着把人推开。

“说好的讲给我听呢

?不许糊弄我。路途无趣,我想听你多讲点老庄学说里的‘道’。”

“怎的像讨债的。”荀玄微噙着笑坐起身,“你连道德经都未通读全篇,还是先从道德经读起。”

马车颠簸不平,暖玉温香抱在怀里,道德经的长卷在面前拉开。

“莫要多看,颠簸中伤眼。我一句句解释给你,你听好了。”

——

车行中途确实颠簸得看不了书。

一本道德经,经义幽微奥妙。荀玄微熟谙老庄学说,讲解时并不只限于一本书,而是抓着关键处旁征博引,仿佛在一片榕树林中抓住一处粗壮枝干,顺藤便能够延伸到另一处枝干,条理清晰,脉络分明。

阮朝汐听得入了神,还要他继续往下讲,荀玄微喝了口茶,润了润嗓,不肯再说了。

“真当我是教书先生了?”他卷起布帘,“看看外面,日头都往西了。即便是教书先生,也没有从早上说到晚上的道理。今日到这里,明日继续。”

嘴里说着拒绝的话,指尖却缱绻着圈着她的发尾不放。

“行进中途无趣,可要我抚琴给你听?”

阮朝汐摇头,“颠簸得烦闷欲吐。不想听琴,想学赶车。这段官道确实坑洼不平,如果实在不放心的话,可以叫李奕臣驾车,我坐在他边上先看起来。”

荀玄微极好声气地哄了几句,但无论她怎么请求,就是不松口。

“看那边。”荀玄微有意引开注意,引她去看某处野林,“那片林子高处有几群兀鹫徘徊不去。兀鹫食腐,林子里有不少尸体。或许发生了流寇截杀车队的恶事。”

阮朝汐的注意力果然被吸引过去,视线专注地盯着远处野林高空盘旋的兀鹫。距离过远了,不注意细看的话,会当做是鹰。

“多少规模的车队才安全?”她盯着兀鹫问,“非要我们这么大规模的车队出行才算安全么?”

“要问安全与否,你需先知道路上的威胁是什么。”荀玄微也望着远处盘旋不去的兀鹫。

“中原连年征战,出行最大的威胁,当然是遇到战事。我们这种规模的车队出行,若不幸遭遇了朝廷大军攻打各处豪强势力,动辄十万八万兵力,几千部曲不足以保障安全。这就是为什么中原士族前几年经常传出名士殒身的悲讯。”

“但各处豪强已经被击溃了。杨先生课上说的。中原各州已经一统,不会再有战事了。

“不错,中原再无大规模战事,我们这种规模的车队出行,足以保证安全。因此我才带你出来游历。但你也需知道,“击溃豪强四个字意味着什么。

荀玄微耐心地和她解释,“比方说前几年盘踞青州的豪强左莘之,号称握有十万军。被朝廷击溃后,匆忙南渡,南边朝廷封了他官职。但溃兵不见得都跟随南渡。去了何处?

他抬手一指野林,“散落青州各处,化为流寇。

阮朝汐随他的动作看向远处野林,视线里带了深思。

“那岂不是……各处都有流寇,处处都不安全。普通百姓如今出行,比五年前如何?

“比五年前要好些。依旧不怎么安稳。

荀玄微示意她去看前方空空荡荡的官道,“官道上除了我们车队,为何没有其他车队行人?官道显眼,太容易被盯上了。除了大族车队出行,无人敢用官道。

对着空无行人的官道,不知是否存在窥探视线的远处密林,阮朝汐沉默下去。

一只手伸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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