赤青峰。
分班考核结束时日已西沉。
薄云似雾浅浅一层浮游天际,云团与云团间隙间被暖霞填满,暮色缱绻,红烬生辉。
金色柔光轻撒在一干淡青色素纹白袍弟子身上。
众人零零散散地自学堂中走出,有人三五作团你一言我一句唱戏似的高声吆喝试题答案,也有人形单影只,耷拉着张脸垂头丧气地离开。几家欢喜几家愁,悲喜不互通。
“天才就是与众不同,别的峰新弟子披星戴月、晨练晚修,江师弟倒是逍遥自在一天都不曾露面,是不是有什么独门学习秘籍和咱们藏着掖着呀。”
江浔神色平和,优越的脸庞沉静似水,仿若没听到这句嘲讽般,径自朝离开的阵门走去。
“跟你说话呢听见没!”
去路被一道猛然窜出来的高大黑影挡住,江浔顿住步伐,掀起眼皮子望去。
来者也是学堂弟子,同为一身素袍,仔细瞧那道袍衣领袖口皆以昂贵金线缝边,针脚细密,与旁人服制不同,明显高出一个档次。
有人眼尖,远远识得那人是邱家大公子,邱伸义......的狗腿子,喻飞昂。
考虑到宗门资源供应与长远发展,一座峰内总归有几位含着金汤匙出身的关系户,用来维系宗门与世家的拳拳情谊。
白虞是其中之一,邱伸义同理。
但他又与白虞大相径庭,若将资质差、疏于钻研的白虞比作无源之水,那邱伸义就是有本之木。起早贪黑高凤流麦,练剑修行从不含糊。
身傍长物而不骄,加上有白虞这样的反面典型衬托,邱伸义光是站在静静地呼吸,就能成为学堂里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
想与之交好者不甚其数。
人怕出名猪怕壮,邱伸义出身世家,家教极为严苛,矫正过枉养出来个温吞怕事的性子。他不善交际,嘴皮子不利索不喜说人前那套漂亮话,人群围上来时呆愣愣一言不发,偏生又长双狭长丹凤眼,视人看物自带几分薄情寡义。
临时分班的几日相处下来,不少巴结之人都在邱伸义这里碰了壁。唯独喻飞昂,没人知道他是从哪个深山坳坳里跑出来的小混混,脸皮厚如城墙,讨好邱伸义的尾巴都翘天上去了,整日里恬不知耻跟在邱伸义屁股后面邱哥长邱哥短,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三五日下来竟真在冷面的邱伸义身旁混得一席之地。
既有人不耻这种自掉身价的做法,也有人暗中嫉妒抱上邱家这颗大树的不是自己。
邱伸义与喻飞昂能投机的原因很简单,管你是高高在上的世家小公子还是无名之辈,在喻飞昂眼里都是能与他一同课上讲小话的同窗。
这是此前循规蹈矩的邱伸义来说,是从未体验过的快乐与刺激。
尽管邱伸义将喻飞昂当作好友,但有时他其实也不太能理解好友的举动。
例如毫无理由地拦下无妄峰的弟子江浔。
一面是挚友,一面是无辜同窗,邱伸义做不出大开大合的劝架动作,只敢偷摸扯扯喻飞昂的衣袖,被对方一瞪,眼神闪躲着双唇嗫嚅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喻昂飞瞅见他那窝囊样心里满是瞧不上,袖子一甩把人推搡到身侧,故意大声道:“江师弟现在是剑尊弟子,还有那位白家大小姐做靠山,莫不是得了什么门路提前知道今日试题答案,才有不来教堂学习的底气吧。”
喻飞昂这话说得巧,提起今日分班考核,与所有弟子利益休戚相关,众人纷纷驻足观望。
“原来天才也要走后门和我们普通人争甲班的名额啊。”
“真假的,没证据别瞎说。”
“喻飞昂跟着邱大少爷肯定是知道了我们接触不到的消息才敢直接把人拦路上。”
“……”
许多双眸子审视着江浔。
江浔语气冷淡:“这位师兄是在质疑赤青峰的公平吗?”
众人脑子转了转,仔细一想这话也不是全无道理,他无妄峰再有本领怎么可能把手伸进赤青峰来。
喻飞昂啐了句脏话,火气上来撂袖子就要干架,恰逢教习经过外院厉声喝止。
饱受教习摧残的弟子深深把尊师重教刻在骨子里,纷纷转身似小鸡崽般定在原地,异口同声道:“张教习好。”
“讲过多少遍!下学后速速回峰,不得聚集逗留。”
“是,张教习。”
“全给我滚回去!”
......
喻飞昂吃瘪,再怎样也不敢在张教习面前发作,这位张教习手里掌握着他们进入哪个班级的生杀大权,只得被邱伸义乖乖拉走。
热闹没了,众人也速速离开赤青峰。
反倒江浔见到听到张教习的名字微微愣怔,目光顺着张教习离开的方向凝视片刻,等那道青白袍完全消失在转角,江浔这才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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