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
垂拱殿内,香烟袅袅,光影在雕花屏风上投下一片晦暗。案几上密报静静铺展,白绢封面上“捷报”二字笔力苍劲,隐透杀伐之气。
群臣分坐两侧,气氛肃然而紧张。
主位上,太子穆乐宸端坐,幼嫩的脸庞因沉思而显得格外严肃。
他目光扫过众臣,清亮的声音在殿内回响:“北境传捷,边军剿灭突厥与契丹残部,俘获两国首领。这等战果,自我朝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然捷报内容详尽,战机过于顺遂,孤心存疑虑。诸位以为,此报可信否?”
语罢,他不动声色的同坐在一侧的自家母后交换了个眼神,见后者轻柔的点了点头,他便收回了目光。
这是他们昨夜便商议好的事情,今日拿到面上来说,只盼着这些臣子能给点力,提供些拿得出手的证据来。
这头话音方落,礼部尚书顾衡站起身,行礼后沉声道:“殿下,此捷固然大快人心,然臣以为,战果过于圆满,未免透着几分蹊跷。突厥与契丹狡诈成性,两王岂能轻易落网?且战事历时甚短,远不似寻常边境交锋。”
礼部尚书从来是清流、世家、寒门哪方都不沾,说起话来自然是也不大顾忌的。
更何况,他言之有理,也未必就是空穴来风。
此言一出,众臣面露异色,吏部尚书张曜即刻起身反驳:“顾尚书此言未免多虑。臣已细阅密报,其中细节详尽,且附有敌军降书及两王印信为凭。战果之实毋庸置疑,若非定国公与英国公运筹帷幄,岂能有此大胜?”
他是世家的人,自然也会向着世家说话。
何况此次出征大捷,两位出身世家的国公爷功不可没,而今又有昔日陷害阮相的奸臣程筑小儿被抓一事,如此细细看来,世家之辉煌不过多日便可重现。
既然如此,他何不早早站出来,来日论功行赏之时,他也能得些好的。
户部尚书李远思也随声附和:“张尚书所言极是。北境防线素来危急,此番若非两位公爷亲自挂帅,恐难有此捷报。敌方大败并非偶然,而是我朝军威之显!”
那位“病”了许久的刑部尚书邓驭亦捋须点头,语气笃定:“殿下,臣亦认为此捷报属实。定国公与英国公皆为世家之后,身经百战,决非徒有虚名之人。若非突厥与契丹失策,断无今日之败。”
别人不知,可礼部尚书却是清楚。
这些年来,六部势力同天子近臣都划分的很清楚,早先三公里头便有出身世家的阮相、以及清流一系的程筑、出身寒门的兰太傅。
如今下头的官员一一效仿,也皆是如此。
譬如一直站在世家阵营里的礼部尚书、兵部尚书,一直保持中立的他,还有本该也一道保持中立的兰太傅、户部尚书和刑部尚书。
其实礼部尚书一早就开始怀疑兰太傅等人已同镇北王一样,被收于陛下麾下了。
可如今后两者都开始站出来为世家说话……
他到还是有些意外的。
礼部尚书顾衡眉头微蹙,语气稍显迟疑:“诸位所言不无道理。然在下以为,此战虽大捷,敌方毫无反扑之力,未免显得过于巧合。两王落网若非故意示弱,是否另有隐情?”
此言一出,殿内稍显寂静,众人目光不约而同转向太子穆乐宸,等待他的裁决。
而兰太傅与镇北王端坐一旁,自始至终未发一言,唯偶尔低头翻看密报,神色沉稳,似乎对讨论之事并无多言之意。
穆乐宸略一沉思,将手中折扇轻轻放下,语气淡然:“顾尚书所言有理,但密报之中确有实证。既有两王降书与印信,此战之胜自当属实。然此捷未免过于顺遂,仍需密切留意敌方后续动向,以防生变。”
众臣闻言齐声称是。
张曜遂拱手补充道:“殿下,臣以为此番大捷乃我朝军威之显,更是定国公与英国公筹谋得当之果。两位公爷临阵决断,不仅稳固了北境,更振我朝威名,实乃不世之功。”
卢奇也上前一步,恭敬说道:“殿下,此战之胜,正是世家子弟效忠之典范。定国公与英国公协力退敌,当令朝野共知其功,以安边民、壮军心。”
穆乐宸微微颔首,他小心翼翼打量了一番自家母后脸色,见后者正出神,便直接开口道:“张尚书与卢尚书之言,朕自会记下。两位公爷守卫北境,功劳无可置疑。然顾尚书之虑亦不可不察,北境之事还需谨慎,待母后过目后再作定夺。”
一旁静听的阮如安闻言,这才缓缓抬眸,回过神来,目光掠过殿中群臣,最后落在案几上的密报上。
她柔和的面容上看不出半分波澜,唯有一双深邃的眼眸微微流转,似在将众臣的言辞细细斟酌过。
这是怎么回事?
恍若一夜之间,所有的朝臣都站在了他们世家这一面。
这样“万众一心”的场面,即使是在阿耶在位时,也不曾有过的。
这里有……究竟掺了几分真心几分假意?
而究竟发生了什么,才让他们如此反应?
难道是打量着皇帝不行了,阿耶无罪了,又想着退他们上风口浪尖去顶雷了?
思及此处,阮如安眸色渐深,她顿了顿,仍旧没有开口,转而示意穆乐宸继续应付前面的臣子。
接了眼神示意,穆乐宸的目光随即扫过众人,声音虽尚显稚嫩,却不失威严:“此事关系军国大局,密报已呈,孤自当请母后过目,与诸位再议对策。然北境胜果既成,此时不宜生乱。顾尚书,依你之见,是否当以安抚军心为先?”
顾衡拱手答道:“殿下所言极是。无论此战细节如何,既有实证,朝廷当即刻嘉奖参战将士,发布檄文昭告边民,以安百姓之心。”
话音刚落,张曜又连忙接话道:“殿下,臣建议,除向北境加封赏赐外,应以定国公与英国公为首,将其功绩昭示朝野,使军中将士以之为表率。”
刑部尚书邓驭拱手接道:“两位公爷以家族之名镇守北境,不辞劳苦,此番大捷足可为我朝军威添彩,朝野上下皆应知其功劳。”
张曜附声道:“殿下,臣以为,定国公与英国公此番战功非但稳固了北境,更振我□□声威。若将此捷昭告天下,军中必将士气大振,百姓亦能感恩戴德。若能乘胜追击,将突厥与契丹彻底压制,北疆或可十年无虞。”
穆乐宸微微颔首,目光一转,看向一直未发言的兰太傅、兰寺卿与镇北王。
三人自始至终静坐不语,脸上无波无澜。
兰寺卿低头翻阅密报,似未察觉太子的注视。
兰太傅则垂眉敛目,偶尔抬眼,却始终未出声。
穆乐宸:“……”
平时一个比一个话多,今天是一点也不想开口啊。
他心头揶揄,却也并未多言,而是转向顾衡:“顾尚书,此战既有佐证,你可还有其他顾虑?”
礼部尚书顾衡略一沉思,缓缓说道:“殿下,臣并非质疑两位公爷之功,然战果之大,未免过于顺遂。臣忧敌军或以此为饵,故意示弱,诱我放松警惕。边防虽已稳固,但朝中切不可掉以轻心。”
此话一出,张曜眉头微蹙,语气带着几分不满:“顾尚书,敌方两王俱擒,兵力已折十之八九,何来反扑之力?此战之功明明白白,何须多虑?”
卢奇也接话道:“殿下,臣以为顾尚书此言未免忧虑过甚。敌军既无主帅,余部便是乌合之众,实不足虑。眼下应以犒赏将士为先,而非徒增疑心。”
顾衡闻言,却不为所动,语气仍旧平和:“两位尚书所言亦有道理,但臣以为,行军打仗,最忌掉以轻心。边境之事虽是大捷,若果真有隐情,却难保日后不会再起波澜。”
此一番喧嚣,惹得气氛愈发紧张。
半晌,殿内沉静片刻后,兰太傅才终于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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