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上议事散去,群臣鱼贯而出。
镇北王覃淮却伫立在垂拱殿外,目送着一袭深紫华服的阮如安缓步离去,他像是在掐算着时辰,一直到她即将登上凤辇时,方才朗声道:“皇嫂,请留步。”
阮如安回身,略意外地望向覃淮。
她和他可没有熟到能私下叙话的程度。
镇北王神情肃穆,取出一个小巧锦囊,递到她面前:“此物,想必皇嫂必然认得。”
阮如安接过锦囊,打开一看,竟是一枚雕刻着梅花纹样的玉佩,玉质温润,纹路隐隐泛着细微光泽,正是当年阿耶亲手雕刻,作为家传信物的玉佩。
她手上有一块,阿弟手上也有一块。
她指尖轻轻触碰,眸中闪过一丝震动,却很快隐去,抬眼看向覃淮,语气平淡:“镇北王这是何意?”
覃淮微微躬身,目光坦然:“皇嫂,还请随臣弟去一趟阮府。府中自有故人相见。”
阮如安垂眸,指尖摩挲着玉佩。
阿耶远在北境,这只能是阿弟给他的。
可镇北王如何能与阿弟扯上关系?阿弟又为何会这般“信任”镇北王,将随身的玉佩交付于他?
一瞬间,她脑海中却浮现出许多零碎的片段——穆靖南书房中的夹页诗文,上书“如日之升,如月之恒”,又有镇北王的亲笔书信;寒山寺中,远远一抹青衣身影匆匆离去……这些蛛丝马迹在脑海中飞速连结,几乎无需多言,她已然明白一切。
想起那时候她和霍若宁如何也找不到阿弟,这也就罢了,当时清流的那些人也未曾找到阿弟。
原来是在镇北王府。
那些人就是有再大的胆子,自然也不敢私自闯入一品亲王的府邸。
再言,镇北王虽出身漠北覃氏,但覃氏与阮氏的胭亲关系怕也在百来年之前了,到了后来,镇北王成了皇帝亲信,更是再没与世家有什么来往。
而那位出身太傅府的镇北王妃…..就更不必说了。
镇北王府,的确是个很好的藏身之处。
“果然如此。”阮如安低声呢喃,随后抬起头,冷然一笑:“原来是你。”
镇北王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一抹苦笑:“皇嫂英明。”
他们都是聪明人,不需多说,自然也明白其中意味。
她将锦囊重新系好,缓缓点头:“好,走吧。”
见阮如安点了头,镇北王这才侧头去低声吩咐了一句,侍从应声而退。
不多时,一辆低调而雅致的墨色马车悄然停靠。
车身虽无多余装饰,却透着一股沉稳威严,明显不同于皇室凤辇的华贵张扬。
阮如安并未多问,踏上车时轻声道:“你倒是准备得周全。”
镇北王随即登车,恭敬答道:“皇嫂身份贵重,此事又非寻常,臣弟自当小心。”
车内空间宽敞,装饰简单,车帘垂落,将外界的喧嚣隔绝得严严实实。
其实依礼制,镇北王本不该能与她单独同乘一驾,但看着他的表情,显然是有别的话想说。
多半,还是于他而言格外要紧的事。
故而,阮如安落座后,将那枚梅花玉佩收起,目光落在对面的覃淮身上,眼神锐利:“你倒是有心了。”
话里话外虽是赞扬,却也是阴阳怪气儿。
镇北王显然是早就准备好了,也就是说,不管今日她想去不去,他也总能想到法子让她一定去的。
虽然是去见自家阿弟,可这样带着逼迫意味的被动局面,阮如安是不喜欢的。
镇北王端坐,语气平静:“皇嫂明鉴。阮府如今虽已解封,但眼线暗藏,各方势力尚未退去,臣弟不得不谨慎。”
见他说得耿直,也未有半分弯弯绕绕,阮如安心头稍放松些,又微微垂眸,指尖轻抚着那枚玉佩,似在感受它微凉的触感。
两人静默半晌,她并未直言任何疑问,语气却不经意地带着些试探:“当初阮氏出事,本宫自顾不暇,阿弟在你府上,应是极为安稳的。”
她说得坦荡,倒让镇北王微微一顿,他很快反应过来,随后笑了笑,语调平和:“阮公子自入臣弟府后,生活起居皆有妥善安排,府中管事与侍从皆尽心竭力,还请皇嫂放心。”
阮如安听着,目光微微闪动,仍旧未抬头,只是淡声说道:“镇北王府向来低调,与阮氏一向少有往来。倒是他想得周全,这般安排,不失为一处妥帖之地。”
她口中的“他”虽并未严明,在座的两人却也都知道,这个“他”究竟是谁。
闻言,镇北王眸色微动,却只是低声应道:“皇嫂明鉴,皇兄心系于您,自然事事皆以您的周全为上。”
说完,他像是怕阮如安听不懂一般,他慢悠悠补充道:“若无皇兄决策,臣弟也难以独自谋划周详。”
这一句“心系于她”,阮如安听在耳中,心中似被轻轻触动了一下。
她不是傻子,镇北王把话说到这个份儿上,也相当于是在告诉她,如果不是因为她,穆靖南是会怀疑阮氏、也说不定是会对阮氏下手的。
毕竟,没有她这一层,穆靖南自然也就看不到阿耶的一片忠心,也同样看不到阮氏的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在外人眼里,阮氏这样的百年世家,在长安城里头辉煌灿烂了数百年,横看竖看便都是眼中钉肉中刺,人人得而诛之。
譬如程筑、譬如郭子寒。
而穆靖南原本也多半就是如他们这般打算的人,毕竟身为帝王,哪里能容得下这样声势滔天的家族长存。
幸好,幸好……
幸好当初她选择了一条对的路,为自己、为阮氏、为世家。
思及此处,她缓缓抬起头,目光直视镇北王,唇边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你倒是坦诚。”
对此,镇北王神色平静,回以一笑:“皇嫂聪慧过人,臣弟又何必隐瞒?”
闻言,阮如安没再接话,只是转过头看向车窗外,目光深邃。
心底,却如涟漪般荡漾开来。
阿弟的藏身之处显然是他的安排——那人性情素来谨慎周密,哪怕外界风声再紧……想来,也不可能让她唯一的亲弟弟置于险境。
这份深思熟虑的背后,是他对阮氏的护佑,更是对她的在意。
她的手微微用力,握住玉佩的动作显得有些发紧。
心底那份微妙的情绪,既有几分复杂,也带着些许柔软。
“保护阮氏,保护我……”
她在心中默念,某一刹那,她忽然觉得,他那些曾经让她感到疏离的谋划与隐瞒,此刻竟也变得可以理解。
是啊,他从来并非冷情之人,只是有太多无法言说的无奈与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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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如安原本就不与镇北王相熟,自然也就说不上几句话,这一路上,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扯着事,又稀稀拉拉聊了些朝政,这才终于到了阮府。
正门前,曾经遮掩门楣的封条已然被取下,但依旧有些残破痕迹未及修补。
冬儿搀扶着阮如安下了车,一侧的镇北王挥手示意,随从立刻上前,将厚重的朱红大门缓缓推开。
门轴转动间,发出低沉的声音,仿佛诉说着这座府邸的沉寂与往昔的辉煌。
阮如安目光微沉,注视着那扇渐渐敞开的门。她垂在袖中的手轻轻握紧玉佩,心头的情绪复杂而沉重。
门内,是熟悉的青砖白石,四下静谧无声,仿佛时间在这里停滞了一般。
她迈步走入阮府,想象中落满灰尘、破败荒芜的景象并未出现。
相反,廊檐整洁如初,石雕上的纹饰清晰可见,几缕寒风拂过,将庭中未扫尽的梅花香气轻送入鼻。
“赵管家?”阮如安脚步一顿,目光落在前方正垂手恭立的一位老者身上。
那人听闻熟悉的称呼,眼眶一热,连忙上前行礼,声音哽咽:“老奴叩见皇后娘娘!”语气中满是激动。
阮如安定定看着眼前熟悉的面容,微微怔住。许久未见,她心中蓦然升起一股暖意,唇角轻轻一弯:“赵管家,竟是你。”
赵管家一抹眼泪,声音颤抖:“自府上出事后,老奴日日祈求上天保佑娘娘平安。今日再见,实在是天大的恩典!”
阮府内向来不讲什么礼教陈规,再言,赵管家又是阮相跟前的老人,是一直看着阮如安姐弟长大的,自然更不谈什么生疏了。
镇北王见此情景,也没多大反应,他只微微一笑,向阮如安躬身行礼:“皇嫂,臣弟职责已尽,便不多留了。还请皇嫂于宫门落锁前回宫。”
阮如安颔首道:“有劳你了。”
镇北王未多言,只微微颔首,转身离去,只留一队随从在外远远护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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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如安目送镇北王离去,略作停顿后,便迈步踏入阮府的大门。
庭院里,梅树依然盛开,未扫尽的落花散落在青石地面,混合着寒风送来的淡淡幽香,似乎时间从未改变过这里的一切。
赵管家跟在她身后,眼中含着一丝激动,却又克制着,不敢流露得太多。
他上前一步,低声道:“娘娘,半月前老奴同府中下人们便被送回了这里。宫中不时有人送来物资,说是上头的恩典。虽然不许我们擅自出府,但府中一应物件都已经恢复如常了。”
闻言,阮如安停下脚步,目光扫过整洁如新的廊檐与庭院,沉静如水的面容上看不出情绪波动,但心中已然明了。
“宫中送来的物资?”她轻声问道,语气带着些试探。
赵管家点头:“是。每次送来之人皆是宫中内侍打扮,行事周到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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