兴许是老天垂怜,正当扈玉娘想着如何再进一趟刘府时有人来信,说是老太太寿诞要摆家宴,主君指了名请扈厨娘来做。
刘府老太太今年七十有三,民间有言:此年难熬。所以要将寿宴往小了去做,声势弱下了阎王也就半睁眼饶过一劫。往常人家多是一家人团聚在一处热闹下便作罢,可刘府这般富贵人家就算寻常过寿辰也要面上过得去些,索性请了扈玉娘来把排面做足。
刘家大爷刘劭虽非老太太亲生子,却自幼敬待,从未让老太太失了正室的体面,这让扈玉娘来做宴还是他提出来的。有些地方就算是刘二爷刘其仁这个亲儿子都赶不上。
因着是寿宴,老太太年岁大,扈玉娘特意挑了软烂的菜去做。
虽说老太太常年礼佛,可摆宴少不了荤菜,老太太没提桌上见不得荤腥,但也得做的讨喜些。
正戴着襻膊,碧槐自门外进来,“玉娘,你看看这莳萝怎样?”
她手里拿了把籽粒饱满的伞状植株,上面缀着些如星似点的黄花。
“好着呢,摘得时辰正好。”扈玉娘接过翻看着莳萝的状态,这东西花期长要分批摘下,要想味道好需得采收及时。她顺口嘱咐,“你叫人把茎叶收拾出来,要嫩些的。”
扈玉娘将莳萝放回碧槐手中,转头拿起菜刀剃着鸭掌的骨节,耳旁听碧槐细声问道:“你……近来可好?廖大夫可好?”
扈玉娘动作一顿,低头答:“还同往常一般,熬日子呗。”
碧槐睫毛扑闪了几下,左右看看,俯身贴到扈玉娘耳侧,“我前些日子去给主君送羹汤的时候好似听见他说起此事。”
“什么?”
这话来得巧,扈玉娘停了手上动作将她拉到墙角放油盐瓶罐的柜子旁,这地方能遮些视线,她又见无人发觉这才开口,“你可听清楚了?”
“千真万确,我听的真真儿的,就是廖大夫的事。”碧槐压低声音,“那日大娘子看主君在书房待到一更天还没回,于是遣我去送些吃食,我到了书房外就听见主君骂着,说什么飞柳巷的糊涂事你跟着掺和什么,还嫌身上业孽不够重之类的。过了一会儿管家就让我进去……其余的就没听见了。”
碧槐眼睛一转,看了看对面正忙活的婆子们,又道:“你猜,书房里的是谁?”
“谁?”
“二爷。”
她声音又低了几分,落在扈玉娘耳朵里却如惊雷。
“因着此事跟你有关,我也就特意立着耳朵听了几句。我今日说与你听不过是嘴里藏不住,之后就当你没听过我也没说过,这事已成定局,再纠结也无果,你说是与不是?”碧槐嘟囔着。
“是了,我就当没听过。”扈玉娘笑着点头,“你快去择莳萝吧。”
碧槐见她一副认命的模样不禁松口气,可见这人是把自己的话放在心上了,她们这群没权没势的人,何苦争夺那几丝摸不见的清白呢,还不如闭着眼睛趟过泥水。
刘其仁。
扈玉娘继续弄着手里差事,一边揉着面团一边暗自嘀咕这名字。
他在其中作何身份呢?
是主谋,还是从谁的命令。
他又做了什么?
这些她一概不知,只能从碧槐听来的话里得知这事刘其仁插了一脚,却不知道这脚到了什么程度。只能先从这人入手了。
扈玉娘心中想着。
……
“刘其仁?”
陈成霖撂下手中书籍看向沈素,“对,他有些问题。”
说着他从身侧摸出个账本递了过去,“看看。”
沈素将那账本接过,草草翻了几页,冷笑道:“这刘二爷真是撒得出去手,从白银交子到玉器书画,可真是没少奉承贺千里。”
“不止如此。”陈成霖从案后绕出来,走到沈素面前伸手指了指账上几处,“寿诞迁居这等喜事送礼也不过常事,可这鸡毛蒜皮的也要拿些东西,这可就不正常了。”
“按这数量来看,刘其仁应早早败下去了,他如今却依旧吃穿不愁,他哥哥手里分给他的活计可支撑不了。”
“我正是不解在此。”
陈成霖伸手摩挲着案边的木雕青牛像,那青牛低眉卧躺,一副惬然自在的模样。此物正是前几天贺千里差人送来的贺礼。
“所以我招你来,是想让你最近盯着此人,丁子良那边暂且放放,他行事谨慎不好捉错处。可这刘二却不同,我们若能从刘其仁这边拽出个线也是好的。”
沈素点头,像是想起什么来,“对了,扈玉娘也正在查刘府。”
“扈玉娘?她怎么……”
“因为飞柳巷的事情?”陈成霖侧头,见沈素默许。他又道:“她若一同查探这对我们来说也算好事,既然得了助手,那就更要万分斟酌,扈玉娘是枚妙棋,可不能轻易落下。”
沈素看向陈成霖,张了张口,”你……”
“怎么?”
“扈玉娘她再怎么说也是个寻常女娘,有些事还是不能太依赖她,你吩咐我就好。”
“哈。”陈成霖笑道:“你还怜香惜玉上了?”
他朝着沈素摇摇头,“我心中自有分寸,你也叫她小心些,若有异样速速退回,切勿惊了蛇。”
“好。”
这旁被视为妙棋的扈玉娘却正专心弄着玉灌肺(注1),这玉灌肺虽有肺字却不沾荤,是用了真粉、油饼、芝麻、松子、核桃切末蒸出的,只不过最后切成肺样块子罢了。
上过菜后碧槐照常把她请回自己屋里,扈玉娘接过碧槐递来的擦手膏随意涂着,心思却早已飞了出去。
她在等。
等一个见刘其仁的机会。
刘府虽未分家,可她终归是与大房往来较多,二房那边最常见到的不过是刘若薇。
今日老太太寿宴,一家人必定到的齐全,这顿饭她做的格外用心,虽说与以往并无不同,但也藏了半分私心在里面。
碧槐见她若有所思,问道:“这是怎么了,心不在焉的?”
扈玉娘朝她笑了笑。
正想开口时屋外有人来,她心中一喜,二人利落出门,屋外正是熟人唐妈妈。
“扈娘子与我来吧。”
她来了几次,与扈玉娘已是相熟,此次更是省了那些虚礼紧叫着扈玉娘跟上去。
“敢问妈妈,老太太可还欢喜?”
扈玉娘依着唐妈妈的步子,轻言问道。
唐妈妈忍俊抿了抿嘴,“娘子这是说哪里的糊涂话,你做菜哪次老太太和大娘子不欢喜了。”她回首看过来,一转话头,“这次是主君要见。”
唐妈妈领着扈玉娘往堂中去,因着是寿辰,刘府上下都面带喜色,即使并未铺张却也到处置办了些新物件儿。
夏日燥气重,堂内放了几块冰,一进门便觉拂来阵阵凉意。
已是用过饭,几人在堂内闲话家常。扈玉娘按礼朝各个主人家福了福,便听老太太笑道:“快些起来吧。”
扈玉娘低眉起身,她匆匆一扫堂内,竟不见刘其仁。
她不免攥了攥掌心。
不应该,家中母亲过寿,再混账的都要来,这刘其仁怎么不在?
她心中疑惑却也面上并未显露。
刘邵长得颇为儒雅,一把胡须更添了几分文人气,他打量几下扈玉娘道:“也是吃过几次扈娘子的菜,只不过从未见过真人,如今见了倒是觉得须得这般的妙人才能做出无上佳肴啊。”
他出言夸赞,扈玉娘却觉得这话多是用来恭维老太太的,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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