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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火焚青雀5

江帝手停顿在半空,指间夹着一粒黑子,像有些意外。

那就去吧。

片刻后,他轻飘飘落下那一子,道。

江琅一愣,不敢相信,江帝如此轻易便答应了。侍立在一边的柳公也是一愣。

江琅大喜,激动道∶父皇放心,儿臣一定不辱使命,完成这次和谈,绝不让隋国多占咱们江国丝一毫便宜!

江琅简直恨不得开心的大喊,大哭。

这段时间,他在暮云关所遭受的一切委屈,屈辱,都随着江帝一句话而烟消云散。他就知道,父皇当日松口同意让江蕴挟持他北上,是另有苦心。父皇只不过是利用江蕴守关而已,如今暮云关危机已解,江蕴便失去价值,父皇不会再任由江蕴独揽大权。

父皇让他来此,卧薪尝胆,垫伏等待,就是为了在关键时刻抬他上位,让他摘取胜利的果实。

他仍旧是父皇最喜欢的儿子。

等江琅退下,柳公忍不住小心翼翼问∶陛下为何同意楚王所请?

楚王并未深入参与战事,治国方面的才能也根本无法与小殿下相比。陛下向来公私分明,从不会因私情耽误国事,此举实在反常。

江帝答非所问道∶柳九,你知道,一个人活在世上,最致命的东西是什么么?

柳公愣。

江帝冷笑了声。

不是笨,而是蠢。

柳公望着帝王冷漠无情的双眸,细思这句话的含义,突然寒意透骨,从脚底直窜到背脊。

今日是个朔风凛例的天气。

但江琅的内心却晴空万里,舒畅无比。

他沐浴更衣,穿着楚王专属的华美冠服,乘坐着江帝钦赐的撵车,带着一众谋士和将领浩浩荡荡从暮云关出发,往烽火台而去。

烽火台紧邻着隋军驻地,但双方既已决定和谈,安全问题不必再担忧。

江琅踌躇满志,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趁此机会立一大功。他又端出了礼贤下士的风范,虚心请范周和另外两名谋土上车,请问他们关于此次和谈的具体细节。

听闻范先生喜食甜点,这是本王特意命人给先生做的枣泥糕,先生尝尝,可合口味?

江琅殷勤地命宫人呈上一碟雕成莲花形状的枣糕。

范周便惭愧地说自己近日上火牙疼,恐怕要辜负楚王好意。

江琅不是第一日和范周打交道,知道此人油盐不进,十分难对付,可范周是江蕴麾下第一谋士,才学出众,在谋士间威望很高,只有搞定范周,才有可能搞定兰馨宫其他谋士。江琅是无论如何也要拉拢的。

江琅也不生气,反而谦逊道∶是本王考虑不周了,本王这就让人给先生烹去火的银花茶。

范周捂着腮帮子道∶不敢麻烦楚王殿下,殿下有所不知,草民天生对银花过敏,一碰此物,就浑身起小红疙瘩,为了此次和谈,草民还是不喝了。

江琅耐心也是有限的。

他道∶那白水总可以吧?先生不肯碰本王的东西,莫非是怕本王在水里下毒?还是说,先生不愿听从王令,不想辅佐本王完成这次和谈?

范周只能放下手,勉强喝了一口楚王亲自递上来的白水。

江琅往前坐了坐,道∶关于今日和谈,先生都拟定了哪些章程,可否先给本王看一看,也好让本王有个准备。

范周想起江蕴嘱咐,便从袖中取出一本类似奏章的本子,递到江琅手中。

这都是殿下亲自过目修订过的,殿下说,请楚王务必牢记上面的内容,最好能一字不差的背下来,千万不要丢了我江国脸面。

江琅心里有些不舒服。

什么叫丢了江国的脸面,敢情只有他江蕴能代表江国的脸,他江琅就不行?

江琅冷哼声,道∶本王才是父皇钦定的和谈使,这场和谈,如何谈,自然本王说了算,倒还轮不到他一个太子来教本王做事。

范周和江琅在暮云关相处了一个春日,日日斗智斗勇,自然知道这位楚王表面宽宏大度,实则心胸狭窄,急功近利,心心念念只有个人得失,根本不配为主君人选。

让他效忠这样的主君,他宁愿投河去死。

虽说龙生九子,各有不同,可这楚王和太子殿下也差得太远了些。

范周肃然道∶此次和谈事关重大,草民希望,殿下能以大局为重。这份折子,殿下最好还是仔细阅览一下吧。

江琅也知道,眼下他还需要仰仗江蕴麾下的这些谋士帮他出谋划策,完成和谈,不宜与范周等人逆着来。

他接过来,道∶先生放心,本王会仔细翻阅的。

范周又道∶还有一事,那隋国太子,性情蛮横,手段残暴,是个实打实的冷面阎王,待会儿会晤,殿下务必要注意言行,千万不要招惹此人。

江琅听过隋衡恶名,知道这个隋国太子年纪轻轻,便战功煊赫,威震江北诸国,麾下那支铁骑,更是有个血屠的可怖称号。

这样的人,江琅自然是畏惧的。

但江琅想到了另一桩事,江琅眉梢一扬∶本王听说,这隋国太子,恨咱们那位太子殿下入骨,可有此事?

范周有些看不惯江琅这幸灾乐祸的行为。

范周正色道∶殿下是江国大

皇子,陛下长子,殿下的兄长,怎能听信这种谣言。

谣言?

江琅洋洋一笑∶这事儿在江南江北又不是什么秘密,先生也不必替咱们那位太子遮掩。依本王看,幸好父皇英明,今日另派了本王过来主持大局,若真是让咱们太子殿下过来,搞不好,会直接激怒隋国太子,再度引得两国交恶。

范周没再应声。

江琅越发自得,开始认真研究起手里的折子。

隋军大举进攻暮云关那日,江琅虽被困在官室里,但他听到了那震天动地的马蹄声和重重高墙都遮挡不住的撼天杀意。

隋军完全有攻城的实力,正如江蕴有守城的实力一般。

那本该是一场血流成河的惨烈大战。

可野心勃勃的隋国太子,却答应以棋阵对决的方式,与江蕴握手言和。

这其中必有猫腻。

以传言中隋国太子对江蕴的恨意,江琅笃定,江蕴一定许给了隋国太子很多好处,才能换得隋国退兵。

江琅希望能从眼前这份手书中寻出一些证据或蛛丝马迹。

但手书上所写,都是一些南北互利互惠的具体措施,细致到马匹茶叶交换的价格与种类,还没等江琅揪出错处,烽火台到了。

江琅从撵车中出来,一眼就看到了陈列在烽火台外的两列骑兵。

这些骑兵皆高大威猛,表情严肃,腰挎弯刀,如石雕一般面无表情站着,通身散发着江琅这样养尊处优的皇室子弟没有见过的血腥气与杀气。

这是只有北境酷烈战场才能打磨出的悍勇部队。

江琅走在这些十兵中间,感觉头顶似悬着无数看不见的刀剑,那些刀创皆刃朝下,对准他的脖颈,就连他呼吸的空气里,亦涌动着渗骨寒意与凌烈杀意,让他控制不住得想发抖。

樊七挎着刀从里面走出来,一见江琅,登时皱起眉,问∶你是谁?

他嗓门粗大,又生得眼若铜铃,凶悍无比,光是一站,便门神一般不可撼动。

江琅强自稳住心神,道∶本王乃楚王江琅。

楚王?

樊七啐一口。

哪里来的小白脸,也敢擅闯隋军大营。

范周上前一步,代为介绍∶这是我们江国的大皇子,今日是奉陛下命令,来与贵国太子殿下进行和谈。

樊七斜乜江琅一眼,一眼就瞧见江琅微微打颤的两条腿。

又啐一口。

那江帝老儿是没儿子了么,派这么个怂包过来。你们容与殿下呢?

还江国大皇子,跟小狐狸精可差远了。

范周道∶殿下身体不适,无法过来了,但殿下让我带了信给太子殿下,请樊将军代为转交。

范周从怀中取出一封信,递给樊七。

樊七狐疑接过,让他们在外面等着,转身进去了。

江琅则不满地看向范周∶那封信,本王怎么不知道?

在江琅看来,这很可能是江蕴里通外敌的实证!

范周不卑不亢道∶那是太子殿下给隋国太子的亲笔信,按规矩,殿下是没有资格查阅的。

江琅怒不可遏,又无可奈何。

徐桥也没料到江帝会突然换人,见隋衡手里握着那封信,沉眉读着,他问∶容与殿下在信里说什么了?

隋衡道∶他说,让孤手下留情,别把人玩死了。

徐桥∶...

徐桥问∶那殿下打算怎么办?

隋衡把信收进怀里,妥帖放好,才一扯嘴角,道∶孤今日心情好,自然得陪这位楚王好好玩一玩了。

江琅站在风口上,冠服被大风吹得一片凌乱,等了将近一刻,仍不见樊七出来,不由心浮气躁,问范周∶这隋国太子到底什么意思?他敢如此慢待本王,是不打算和谈了么!

范周道∶我等皆听殿下指令,殿下若觉得不妥,咱们可以放弃和谈,原地返回。

江琅自然不甘心原地返回,那样显得他多无能,江琅咬牙,道∶继续等,本王就不信,那隋国太子真敢让本王在这里站一整天。

隋衡的确没有让江琅等一天,又过了约莫一刻,隋衡就命人放行,让江琅一行进了临时搭建的一处营帐内。

帐中一侧已经坐满了隋国的将领和重要谋士,帐中央则架着一口大锅,锅里不知煮着什么东西,满帐都弥漫着浓郁的肉香。隋衡擎着酒盏,神色懒散坐在案后,案上放着一把狼头刀。

江琅心中虽不满对方故意怠慢,可看到隋衡的一瞬,心中那股愤懑便被对方锋利张扬的眉眼,和身上散发的极具攻击性与压迫力的强大气场给压了下去。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形容的锋利俊美,像在寒冰中淬了千百年的刀刃一般。

那双深邃又幽寒的双目似笑非笑凝视着他时,让江琅想起了刚刚步入此地时,那森森然悬在颈间的无形刀刃。

隋衡让江琅随便坐。

然后指着帐中那口大锅道∶来人,给楚王殿下挑块最肥的割下。

立刻有士兵上前,拿着一柄砍刀在锅中倒腾片刻,然后捞了一大块热腾腾的白色肥肉出来,呈到江琅面前。

江琅自小养尊处优,向来食不厌精脍不厌细,从未见过如此大块的肥肉,也从未闻过如此浓烈的肉香

。江琅其实有些吃不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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