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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 照临镜清

清池映着霞光,大大小小的圆缺水面上浮着斑斓的断虹。

竹屋篱笆外的花藻下,秋虫聒噪。

饭间,临江问起她:“你师父发的什么疯?非你赶你出来历练?”

池微而今满不在意,只顾埋头喝粥,口中含糊道:“许是因着师兄不在,他也倦于教导我……亦或是他老人家又须得闭关,不愿我扰他清净。总之……我哪猜得准神仙的心思?”

“没叮嘱你旁的事?”

“师父说,须得我赚够了九十八两,才能回去。”

“九十八……”

临江正欲忖度这不零不整的数有何深意,又听她说道:“原是一百两,我求了他许久,才给我减了二两。”

“那你这些时日赚得了多少?”

“四两。”池微伸出四根手指,又默默收回了一根,只道,“如今花得只剩三两了。”

临江道:“那就不必想着回去了。”

池微投以赞同的目光,首肯道:“正有此意。”

“……”临江默然无言,她何时听不懂好赖话了?他又问:“你眼下作何打算?”

“没有打算。”她不假思索道。

临江板着脸,不留情面道:“莫不是想赖着我?我不比你师父家底殷实,养不起你。”

池微低头不语,见碗里的粥空了,便伸手勾着酒坛的绳结,拖到自己面前。未来得及开盖,就被他一手摁住。

“不许喝酒。”

“早不是小孩了。”

“那也不能。”

池微暗自叹了口气。

头顶传来一声轻笑,“年纪轻轻叹什么气?”

她说历练很累,没有一日是不见鬼的,连个安生觉也睡不成。

临江笑言:“没办法,你八字弱,本就招鬼。你小的时候,家中房梁上总是住着饿死鬼……”

话一出口,他忽地顿住,方才想起她早不记得幼年之事了。

“小时候?”池微猛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他,“我小时候也见过你么?”

临江同她道:“你既都不记得,便是我全然信口胡诌,你也分辨不清。”

池微又问:“那你何故与我说这些?”

临江道:“在鬼地方呆久了,太久没说过人话。”

池微看向他那缠满布条的左手,又想到他曾受百鬼啃咬,一瞬间整颗心都揪紧了。

她问:“常年与鬼为伴,便不会害怕了么?”

临江弹指挑落了酒坛上的盖子,云淡风轻道:“我从来没怕过。”

“为何不怕?”

“他们又打不过我,有何可怕的?”

清冽的酒水溢满了瓷杯,青年一饮而尽,却面露难色。许是这酒太劣,他没再续第二杯。

池微问:“若是打不过呢?”

他不假思索回答:“子曰:‘敬鬼神而远之’,你只管走好自己的道,管他是什么东西。”

池微默然听从,只是讲道理是一回事,若是真的身处其境又是另一回事。来日见鬼,想必还是会害怕的。

还吃剩些鸡肉与牛肉,临江连着碗一并将其浮在冷水中,又盖上了木盖。

借着满天繁星,屋外透亮,他便在地坪上支了张木桌,摆上两把竹椅。

桌上端端正正摆着那不甚吉利的石像,旁边是一支未开笔的狼毫,一沓黄符纸。

一切收拾完毕,他又回了屋去,翻箱倒柜。

池微问:“在找什么?”

临江道:“朱砂。”

“朱砂?我有的。”她在随身的包裹中翻出个方方正正的鸡翅木小盒子,递过去给他,“师父给我的,这些能用吗?”

临江抖了抖那见了底的朱砂,只剩些许碎渣子。

“抠抠搜搜的,你师父就给你装这么点?”

她羞赧一笑:“其实有满满一盒的,是我先前遇上了鬼打墙,用掉一些……”

“一些?”

分明用去了十之有九。

临江不忍告诉她,这等品秩的朱砂的价值,足够她回好几次观澜书院了。

暴殄天物。

不过画一张符也用不了多少,这些碎末勉强凑合。

他又取了石研钵来,添油细细研磨,趁着月上中天,融进去几分月魄。

池微在一旁候着,看他提笔蘸朱墨,笔锋宛如游龙,仿佛生怕她偷师似的,一气呵成,便书画了一张符箓。

他捻起符箓往石像头上一贴,便随手扔进了篱笆外的清池。

“扑通”一声,惊得池上的水虫飞起。

那可怜兮兮的神像,就这般长此掩埋于淤泥之中了。她也曾将塑像投掷水中,于是泥像变成了石像,若此次不成,石像是否会变成金像?

池微看得一愣一愣的,问:“这就好了?”

“不然?”临江瞥她一眼,那神色说不清是回怼她的质疑,还是真心嫌她草包。

她说,“谢谢。”

临江就着墨碟中余下的些许朱砂,又画了几张避鬼符与降妖符给她,道:“送你。下次遇着鬼,别再只顾叫嚷了。”

池微接过符箓,看着上面锋芒毕露的笔画,鬼使神差问了句:“这个能卖钱吗?”

临江没答话,重重弹了一下脑门。

她揉着脑袋吃痛道:“我知错了,不卖了。”

临江道:“滚一边去。”

滚一边?外边荒郊野岭的,还能滚哪去?

他总是这般,多行善事,却又说话难听。说不定好不容易积攒的功德,都被那张嘴败光了。

“那我今晚可以住在这里吗?”池微问。

“随你。”临江躺在竹椅上,闭目养神,也倦于去看她。

困极,也累极。

池微为难道:“可是……就还剩一间屋子,是你师父的房间吧?”

临江“啧”了一声,道:“你还怕他活过来同你抢床榻不成?”

“没。”她道,“只是觉得于尊者不敬。”

他轻声哼笑道:“我师父都没意见,你思虑这些作甚?”

“……”

她以为修道之人有诸多忌讳,却不想他这般随性。

后来,他脸上盖了卷书,许久都未说话,就这般以天地为枕席,沐满天星光而眠。

泛黄的书卷遮去了凌厉眉眼,只余年轻人柔和的轮廓,面若皎月,唇色惨白。唯有闭嘴的时候,才会让人惊觉,那也曾是个渊渟岳峙的少年。

池微自觉退去,没再打扰他。

她抱着夜明珠回了屋,入屋左手边的一间狭小居室,只一张磨平了边角的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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