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前未识情滋味时,薛召容从未想过娶妻生子这等事。每日不过是麻木地周旋于父亲掌控之下,如困兽般在方寸之地挣扎。虽有心搏出一片天地,奈何父亲权势滔天,将他这只幼虎牢牢囚在樊笼之中。
直到遇见沈支言,那些莫名涌来的记忆碎片搅得他心绪大乱。他自幼对七情六欲极是迟钝,此刻更分不清心头这份悸动究竟为何,只知脑海中全是那人的身影,冥冥中似有千丝万缕的牵连,每每靠近时,也总会不由自主地做出些亲密举动,连他自己都说不清缘由。
此刻被她父亲这般直白询问,他竟不知如何作答。垂首沉默良久,喉间几番滚动,终究没能寻到合适的词句来形容这般复杂心绪。
沈贵临见他久未应答,不由轻笑:“年轻人一时情热在所难免,可婚姻大事,是否担得起这份责任,能否为对方撑起一片天,终究要思量清楚。我们这样的人家,虽多是利益联姻,但既然结为夫妻,便该有始有终,方显男儿担当。”
“为人父母,自然盼着女儿能嫁得称心如意。可你们亲王府眼下处境你应知晓。你父亲这步棋,我并非不能理解,只是搭上小女终身幸福,终归不忍,无论如何都要尊重她的意思。今日唤你来,也是想听听你的打算。”
“你生在官宦之家,当知朝堂之上步步惊心。这等关乎两家命运的决定,容不得半点儿戏。”
沈贵临宦海沉浮数十载,于朝堂风云、儿女情长皆看得通透。他深知年轻人血气方刚,最易为情所惑,尤是那些性子内敛的,往往连自己的心意都辨不分明。
多少姻缘就这般稀里糊涂地结下,到头来相对无言,蹉跎一生。
他细瞧着薛召容的神色,继续道:“作为父亲,我只盼着女儿日日欢喜。纵是起初无情,若能日久生暖也好。但求对方是个正直良善的,肯以真心相待。”
沈贵临句句肺腑,薛召容垂首静听,末了沉声道:“伯父所言极是。家父行事向来雷霆手段,此番联姻确是最快破局之法。今日大哥一家遇险,足见对方已迫不及待要斩断我府羽翼。”
“可若因此委屈了沈姑娘,实非我所愿。父亲给了我七日时间,这七日,我原是想好生与沈姑娘相处,探明彼此心意。若到头来仍是勉强,我定会设法劝父亲另谋他路,绝不会纠缠。”
他这番话字字恳切,倒显出几分不同于其父的磊落。
沈贵临与薛亲王私交甚笃,对亲王府两位公子也多有耳闻。长子薛廷衍才华横溢,风度翩翩,待人接物温润如玉,是京城公认的翩翩佳公子,更是薛亲王精心栽培的继承人。
而眼前这位薛二公子,虽鲜少在人前露面,却也是个能耐非凡的。听说那些棘手难办的差事,多半都落在他肩上。论才干品貌,倒也不输其兄,只是这性子太过冷峻寡言,与自家那个同样内敛的女儿凑在一处,只怕是相对无言,不好相处。
最教人唏嘘的,是薛亲王这番安排到底还是舍不得让金尊玉贵的长子出来联姻。想来在那位亲王眼中,怕是没人配得上他那引以为傲的嫡长子。不过,眼前这个次子,除却性情冷淡些,倒也是个难得的佳婿。
沈贵临沉吟片刻,开口道:“此事需得慎重,但我也了解你父亲的性子,他若做出决定,恐怕你很难推脱,但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总得解决,不如你和言儿先接触接触,看看她的意思。”
薛召容闻言,立即躬身长揖:“多谢伯父体恤。只是,小侄还有个不情之请,望伯父能够答应。”
“但说无妨。”
——
沈支言经太医诊治,又得母亲精心照料,高热已退,气色渐佳。
娘亲坐在榻边,握着女儿的手不住垂泪。沈支言抬手轻抚母亲红肿的眼角,柔声道:“母亲怎么又哭了?女儿这不是好端端的?不过些许小伤,能捡回条命已是万幸。”
娘亲见她这般豁达,又是心疼又是欣慰:“娘亲只是想着,好端端的怎会出这等事?从小到大,你手上划道口子娘都要心疼多日,如今背上这么重的伤该多疼啊!这要养到何时才能好?”
沈支言轻抚母亲的手背,温声劝慰:“人生在世,难免要经历些风浪。女儿此番能死里逃生,已是福泽深厚。只是不知义沅姐姐伤势如何,还望母亲多派些人去看顾。”
娘亲道:“好,那孩子也是个硬气的,听说处理伤口时一声不吭,还时时惦记着寻你。”她替女儿掖了掖被角,“待你好些,娘亲陪你去瞧瞧她。”
江义沅生死关头不离不弃的情谊,让沈支言此生难忘。这场无妄之灾中,若非薛召容及时相救,只怕她们已经命送黄泉。
大哥一家没有受伤,可两个孩子受到了很大惊吓,大哥匆匆过来看她,未多待就去照看妻儿了,失踪之事也未来得及细说,不过父亲说已擒住几名黑衣人,正在审问,但愿能揪出幕后主使。
沈支言倦意渐渐袭来,娘亲见状起身声道:“你且歇着,娘亲去给你煨些滋补的汤来。”
“好的娘。”
娘亲刚离去不一会,表哥何苏玄便来了。他见榻上之人面色苍白如纸,眼眶倏地红了,坐在床沿轻声道:“妹妹可是好些了?伤成这样,哥哥着实心疼,这些日子你且安心将养,我定会查出幕后之人。说来,都怪我昨日带你们去赏灯,否则也不会出现这等事情。”
“表哥不必自责。”沈支言虚弱地笑了笑,“祸福自有定数。即便昨日不出门,该来的劫数也躲不过。”
何苏玄望着这般通透的姑娘,心头酸涩更甚,也愈发惭愧,抬手想为她拢一拢散落的鬓发,却被她偏头避开了。
“表哥寻了我与大哥整夜,想必也乏了。我这儿无碍的,你且回去歇息罢。”她让他走。
他的手僵在半空,蜷了蜷手指,缓缓收回:“我还好,多谢妹妹关心,你可想吃什么?我去给你买。”
“我没有胃口,表哥快去歇着吧。”她又催他回去。
近来她总是这般疏离,让他觉得有把钝刀在心头慢慢磨着。
他没有动身,而是道:“姑父把薛二公子叫到了书房,也不知在聊些什么。”
好一会了,一直没有出来。
沈支言听闻这话没做声,屋里安静了片刻,方又劝了句:“表哥,我实在困了。”
她现在只想一个人待着,也想安安稳稳睡一觉。
她既这般说,何苏玄只好起身,温声道:“那妹妹好生歇着,我晚些再来看你。”
他原有许多话想说,可见她神色倦怠,终是咽了回去。出了房门后,他立在廊下深深吐了口气,目光却不由自主地望向书房方向。
薛召容进去这般久,竟还未出来。
心头那股无名火愈烧愈烈,搅得他五脏六腑都不得安宁。分明是自己从小护到大的姑娘,如今却仿佛要被人生生夺走似的。
他正欲离去,忽听书房门“吱呀”一声轻响,抬眸便见薛召容踏出门来,两人隔着庭院遥遥相望。各自从对方眼中瞧见了冷冽的锋芒。
真是奇怪,明明素无交集,却偏生如两只狭路相逢的猛兽,剑拔弩张,都龇出了森森利齿。
他收回视线,出了太傅府,回府换了身衣裳,便被父亲唤至书房。
父亲何弘毅时任吏部侍郎,年过半百却精神矍铄,近来正为儿子科考之事四处奔走,盼他能摘得探花之位。
“父亲。”何苏玄行礼问安。
何弘毅抬手示意他坐下:“沈家那边如何了?可寻到支言了?”
“回父亲,已经寻到了。”何苏玄低声道,“昨日途中遇袭,幸得薛家二公子相救,只是伤得不轻。”
“薛家二公子?”何弘毅眉头一皱,“看来亲王府已经行动了。薛亲王真是打得好算盘,既要拉拢将军府,又惦记着太傅府。这般明目张胆地结党,真当圣上会怕吗?让长子坐镇朝堂,次子出来联姻,这是要破釜沉舟啊。”
何弘毅久经官场,对朝局洞若观火。薛亲王那般刚愎自用的性子,他素来敬而远之,带刺的玫瑰终究扎手,又怎会让自己卷入漩涡?正因这份谨慎,他何家闺秀才未被列入联姻之选。
“父亲。”何苏玄眉宇间凝着郁色,“儿子早前与您提过,有意迎娶支言。我们自幼相伴,她性子我最是清楚,与她相处很舒服,并且她也处处依着我。太傅府男丁兴旺,与她成婚于我们也有帮助。”
“帮助?”何弘毅低笑一声,“你当这是儿戏?为父这些时日四处周旋,为的就是让你有望迎娶公主,你怎么还惦记着支言?你姑父与薛亲王走得太近,若来日东窗事发,太傅府首当其冲,你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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