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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 她自称

浑浑噩噩,模模糊糊。

薛窈夭昏迷期间做了许多场零零散散的梦。

梦里有小时候,那时娘亲还在,父亲也没有性情大变,哥哥给她扎了崭新的纸鸢。

春风拂过杨柳岸。

最终纸鸢在欢笑声中飞上蓝天。

梦里也有傅廷渊的身影,他们自幼相识,青梅竹马,他教她读书写字、走马吟诗,他会在她每年生辰那日为她刻上一只木雕娃娃,还会包下京中最好的酒楼,请戏班子为她唱上三天三夜。

最终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她终于得偿所愿嫁进东宫。

却不想新婚之夜画面一转。

祖父血淋淋的人头落在面前。

紧跟着还有大伯二伯的,父亲的,哥哥的,堂兄堂弟的……

她吓到浑身颤抖喘不过气,拼命呼喊傅廷渊。

一次又一次,傅廷渊却不见踪影。

最终身下喜床也被血色染尽。

梦里很不安稳,以致于时常被梦魇得汗水淋漓,似有人在一遍遍替她擦汗,喂她喝下些什么。

薛窈夭很想醒过来,却怎么都睁不开眼睛。

最终意识清明。

已是五日后的一个清晨。

入眼不是她所熟悉的灿灿帷纱,也不是流放路上那些客栈,而是纯粹的玄色……玄色帐顶。

恍惚间不知今夕何夕,也不知自己身处何地。

薛窈夭下意识呢喃了一声:“水……”

无人回应,她偏了偏脑袋,在窗牖透进来晨光下,依稀看到一个小丫鬟正支着下颌在打盹儿,面容十分陌生。

意识一点点回笼,记忆一点点苏醒。

昏迷之前,她正跟江揽州……

舌吻。

那么眼下,自己应该是在北境王府?意识到这点之后,薛窈夭伸手扯了扯小丫鬟的衣袖,力道很轻。

小丫鬟是轮流值夜并守在床边的其中一个,被扯衣袖醒过来时,对上床上少女一双雾濛濛的眼睛,登时一个激灵,险些打翻了手边碗盏。

“姑、姑娘醒了!”

不待薛窈夭接话,小丫鬟急慌慌起身朝外间跑去:“醒了醒了姑娘醒了!快去告诉辛嬷嬷,姑娘醒过来了!”

“五日了,整整五日啊。”

“来,老奴这就扶着姑娘,您先喝口水润润喉……”

辛嬷嬷来到寝殿时,手里端着一方托盘,盘中放着一碗清晨才刚熬好的药膳,以及一碗热汤。

五日下来,薛窈夭便是靠这些药膳维持生机,也靠丫鬟们一遍遍为她擦洗身子,轮流守夜,才得以醒来时干净整洁,不至于满身濡湿。

温水过喉,一点点浸入胃里。

薛窈夭总算找回些活着的感觉。

许是看出她眼中疑惑,辛嬷嬷介绍道,“老奴乃樾庭管事,奉殿下之命照料和侍奉姑娘,这些小丫头都是府上最贴心的婢女,水清、水碧、花源、花香、还有阿寅……”

辛嬷嬷一个个指过去,给薛窈夭介绍。

片刻后。

少女点点头,礼貌性带了一丝极淡的笑意,“谢谢你们,这几日实在是麻烦了。”

丫鬟们:“不麻烦的,这都是奴婢们应该做的!”

坐在床边,拿巾帕给人擦了下嘴角,辛嬷嬷温声道:“姑娘安心,已有人去请医师过来了,待会儿就为您看诊把脉,老奴这就服侍您喝下药膳?”

药膳盛在白玉碗里,还在冒着腾腾热气。

所谓良药苦口,散发的气味当然也难闻至极。

薛窈夭自顾打量了一下四周环境,没多问什么,只是道:“谢谢嬷嬷,但我想先盥洗沐浴,可以吗?”

樾庭内院有两处浴池。

一处在室内,一处在室外,皆是殿下专用。考虑到浴池这种东西具有某种私密性,辛嬷嬷不敢擅自做主,最终让下人们弄了浴桶过来。

水汽氤氲,没一会儿便在室内蒸腾起袅袅白雾。

少女雪肩以下没在水中,水面铺了浅浅一层禅客花瓣,片片晶莹娇嫩,散发着清浅香气。

再看一旁的墨玉案台,上面摆放着干净柔软的雪色亵衣,以及好几套备选衣物,月华锦、软烟罗、燕羽觞、方目纱、浮光锦……样样皆是极其珍贵的料子,一旁还有不少珠钗首饰,显然都是辛嬷嬷提前安排好的。

而辛嬷嬷的背后,是江揽州。

若是从前,薛窈夭会觉得这一切再寻常不过。

然而仅仅一个多月,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锦衣玉食又四体不勤的闲适生活,便好像离她很远了。

自己一个人穿好衣物,薛窈夭最终选定的是软烟罗,一条浅青色对襟齐腰襦裙,质地轻盈柔软,颜色也很适合夏日。

撩开帘子穿过屏风,已有丫鬟候在外面,语气恭恭敬敬:“近日天热,奴婢来帮姑娘绾发吧?”

轻轻点了下头,薛窈夭:“谢谢你。”

“还是我来吧。”辛嬷嬷放下手头事情,将人领至殿中一处临时搬来的铜镜前,以眼神示意其他小丫鬟全都退下,这才开始用巾帕擦拭少女柔软的发。

在对方略微闪烁、又欲言又止的神色中察觉到什么。薛窈夭率先开口:“嬷嬷可是有什么话想问吗?”

辛嬷嬷诶了一声:“还是姑娘先问吧。”

彼此当然都有许多疑问。

薛窈夭想问这五日下来的一切,大到她的吃穿用度,小到方才沐浴时的刺玫香露,都是江揽州安排的吗?又觉这种问题约等于是明知故问。

也想问自己那日晕过去后,发生了些什么。

然而这座北境王府,处处皆是陌生,就算发生了什么,也好像与她没什么干系。

是以最终开口,薛窈夭问的是:“江揽州……他现在何处,我能见见他吗?”

江揽州。

辛嬷嬷是府上老人了,几乎从未听过有人直呼殿下全名,且是江揽州,而非傅揽州。

心念一转,猜到姑娘可能很早就与殿下相识了。

辛嬷嬷道:“殿下先前人在书房,但眼下恐怕已经不在府上了。”

准确的说五日下来,江揽州一直住在前庭书房。

起初他趴在书案上捱了两夜,萧夙跟玄伦看不下去了,吩咐下人去收拾内院东厢房,但置办床榻、起居事务等也需要一定时间。

期间两人搬了张墨榻进去,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住下了。

白日在护军府走动,或批阅文书,或处理九州事务,也去军营和哨塔巡防,总之忙他自己的事。

晚上回到樾庭,江揽州便直接在书房睡下。

整整五日没到内院寝殿看上一眼,也对陷入昏迷的姑娘不闻不问。反倒是住在东阁的孟雪卿,期间派人来关切询问过两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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