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楠笙攥紧了拳。

她怎么想都觉得无法理解，以岑念的应变能力，她不可能看不出，双胞胎对她们的过度试探。

可是，她为什么还和她们站在一起，竟然还能一起笑出声。

为什么？

一时间，震惊和疑惑冲昏头脑，以至于她完全忘了，她只凭声音表面，看不清她们全然相反的，表情的起伏。

向来以笑示人、佯装没心没肺对什么都不在意的女生，仿佛这一刻又回到了小时候，冷下去的表情透着凉薄。

两个同样倔强的女孩。岑念逞强着不打算说出口，蒋楠笙也涌起了脾气，谁都不想先服软。

大概是平常太好说话的形象深入人心，一旦失去了表情管理，蒋楠笙的状态反而要更难控一些。

这次最后，竟然是岑念妥了协。

“总之，话我已经说了，”岑念先开了口，“信不信由你。”

她说完，径直走向反方向。

单侧的脚步声响在包层的安静走廊，不过很快，停在原地的另一位，朝着与之另一侧的方向离开。

擦肩的距离重新错开拉大，她们再一次渐行渐远。

电梯间已经听不真切的直梯抵达声发出一声清脆的“叮”声提示，叫到楼层的女生钻进电梯，合上的声音沉闷。

蒋楠笙已经走了。

走了好，走了好啊。

反正她们两个之间的误会已经那么多了，也不差这一个。

岑念没想解释，慢慢缓下脚步，平复心情来到自己房间门口，掏出房卡开门。

“嘀——”

电子锁解锁的声音清脆，岑念把房卡握在手里，顺着这个动作按下门把手开门，同时脚尖朝里迈进，却撞倒了地上某样多出来的物件。

“咣当”一声，瓶身倒地的声音。

岑念没注意，不小心把脚下那个东西踢倒滚远，她进门，来不及开灯就低下头寻找产生声音的来源。

东西滚了几圈，很快在玄关门口附近失去了速度：“这什……”

岑念伸手抓过，拿近看后又噤了声。

趁着窗外即将落下的夕阳光芒，她看清了，那抹亮绿的瓶身颜色。

是一罐她淘到的小众牌子，一般人不知道，却被她推荐了出去。

岑念捋了把自己头发，深吸一口气，有些无措。她拿过那罐喷剂小心护在怀里，转头看向自己床头，一模一样的瓶身和牌子，只是她的那罐已经开封。

想想蒋楠笙独自一人回宿舍又很快出来，途中又经过了她的房间。

在这之后，她的门口就多出一瓶。

除了教练外，也不会有人再全程关注她的情况，所以也无需用排除法，不用去猜就知道是谁放的。

毕竟这个牌子。

她只推荐给过一个人。

-

这天确认之后，大家一起把目前的情况反映给了和简广平。

时间紧迫，和蒋楠笙说的大同小异，在没有大动目前短期内训练模式的基础上，对细微的训练方法进行了调整，优先加入了应对策略。

可能是因为隐晦的试探被发现，戴高组以那对双胞胎为主，演练时进攻旧伤处的频率渐低，同队友间便自行模拟她们有意进攻的方式，互相为对方联系防守与新的攻势。

“伊诺最近好像还好，”初凝分析着目前的局势，“注意点伊索。”

梁娴点头应，却听见一直少言看着场上的蒋楠笙说了句：“还是别掉以轻心了。”

以蒋楠笙这几天演练中对她们的观察，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可看不清表情，只能凭借动作分析情况，分辨效果大打折扣。所以虽说目前看似风平浪静，但吃一堑长一智，有了前车之鉴，依旧不能轻易忽视。

几个人抓紧时间，投入到了半封闭的训练状态中。

高强度的训练下，蒋楠笙肩膀上的旧伤难免时不时隐隐作痛，但这类情况在赛前属于常事，每个运动员或多或少都会经历，及时止痛治疗即可。

只有这点影响的话，其实无伤大雅，但架不住要提防有心之人故意针对，自身技巧的提高和短期内应对自如的方法共同进行，免不了会觉得累，在某场模拟时被刻意进攻、疏于防守，偶然刺痛了肩膀。

蒋楠笙戴着面罩没摘下，轻点头示意面前如队友所说进攻并未明显收敛的伊索，走下剑道，忽然瞥见来自另一区域的视线。

上次和岑念在宿舍只说了一句话，两个人之后就再没碰见。

那道赛场上下总瞥向她的熟悉视线一直未断，依旧会在她发觉后，不经意收回眼神，假装从未在意。

但再也没有像从前那样，在觉察到她旁人难以分辨的伤痛时，排除一切困难走到她身边。

那天她生出股无名火，岑念又要强，明明想说的话提前准备了很久，可最后还是没把话说开。

破冰似乎变得更困难了。

蒋楠笙下场坐休息区缓了会儿，看向重新上场的白色身影，叹了口气：“怎么办啊，关系好像更僵了。”

“怎么不摘面罩，不热吗？”陈彦欢没听见她的低喃，过来递给她瓶水。

“谢谢。”面罩下的视线收回。注意力移到别处，大幅度运动后的不妙脸色慢慢消退，蒋楠笙仍没摘掉，耍赖一样靠上椅背。

挡住藏好的五官宛若勇气的开关，朦胧了她的表情，增加了几分底气，说起话来自然而然：“有点累，忘了。”

她一向习惯用面罩掩饰自己在场上的不适表情，防止被对手看出她的状态。

陈彦欢没有多想，加油打气道：“再坚持一会儿，马上结束，回去早点休息。”

“嗯，好。”蒋楠笙点头。

忘记是没人知道的假，但前一句，的确是有些累了。

正式结业比赛进入倒计时，每位运动员都舍不得松懈，争分夺秒，不放过一分一秒地训练时间。

晚上十点，场馆闭馆时间已到，运动员相继下训。

“最近训练的时间渐长，”身形挺拔的男人走到单独站在一旁看向场上某处的女生身边，“这可不像你以前的风格。”

“那你不应该高兴才对吗？”岑念手上收拾的动作一停，抬眼睨居高临下看着她的简宁洲，随后转头继续拉上拉链，“我开始按照你之前的要求进行了。”

简宁洲被她呛了一句，没再打趣，轻吸一口气压下情绪，没做解释，放低声音问：“你的手腕……”

“少管我的事。”

简宁洲还没说完，岑念宛如已经猜到他想说什么，噎回了他的话。

又似乎，亦有其他所指。

两人没再说话，一前一后走出了场。

馆内熄灯的催促和想快点回去休息两方面的因素下，身手矫健的运动员们加快步伐，有几位甚至跳了起来。

几乎瞬间，十点钟前还分散在场馆各个区域的白色身影，登时拥到门口，一时间人满为患。

也全部出现在蒋楠笙瞳孔。

眼前是一张张仿佛萦绕着雾气的相似模糊五官，她别开眼不去看，低着头跟大家一起回了酒店。

“今天怎么这么多人啊？扎堆了吗？”陈彦欢都觉得人多的出奇了点。

“看时间。”温言按亮自己的手机屏幕，暗戳戳说。

陈彦欢不解盯着屏幕上方的最大数字：“怎么了吗……22:09？”

“……”温言眉毛抬起，倒抽一口冷气，拍上脑门，“看日期。”

“哦，”陈彦欢看去，蒋楠笙也分散注意跟着一起看，“2月……14？”

“嗯——”温言满意点点头，这下总该知道了吧——

陈彦欢以为是个什么发放重要比赛通知的日子：“这个日期又怎么了吗？”

蒋楠笙也没深究这个日期的内里含义，放空着随口问：“是啊。”

温言：“……”

我该拿你们两个“剑痴”怎么办——

“2月14，西方节日，情人节呀，”宋婉清属实看不下去，不跟她们打哑谜，开玩笑说，“一看你俩就没情人。”

陈彦欢“坦坦荡荡”，呼哧呼哧争辩：“你这……怎么还‘攻击’上了呢，我忙着训练呢，况且我还未成年呢好吧……”

巴拉巴拉巴拉。

蒋楠笙则默默囧了表情做透明人，耳后悄无声息红了。

情人……

她想到了段方景。

现在也说不上算还是算。

QwQ

白天在训练场上忙着训练的年轻男女，这会儿离开了训练场，恋爱期巴不得天天腻在一块，没明示就凑到了一块。

“训练不是理由，”温言指着不远处更为开放抱在一起的国外情侣，“看看人家，场上认真训练，场下还有恋爱，事业爱情双丰收——”

话题中的男生突然躬下身，两个人来了段“法式热吻”。

呦——

旁人见怪不怪，几个刚成年的和即将成年的“嘴强王者”，相继挡住了眼。

蒋楠笙呆呆眨了眨眼。

看不清的五官恰好方便了她的“脑海构图”，把自己和段方景的脸带入其中——

然后，她的脸变得更红了。

……

在想什么啊。

蒋楠笙赶紧晃了晃脑袋清醒。

“拜拜，好好休息，明天见。”

“明天见。”

终于进到宿舍。

蒋楠笙没有立即躺下，而是循序渐进，先坐在床上放松。

暖色的灯光映在白墙，刚刚进入瞳孔的阴影慢慢散去，眼前重新恢复清明。

她这才彻底放松，整个人平躺后仰，倒在柔软的床垫上。

天花板上灯光明亮。

蒋楠笙呆呆看着，直到眼前出现光点印下的斑驳，她开始回忆，来到这里后的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

异国他乡，不熟悉的环境和看不清的陌生面孔，苦练试图在短期内做到的新策略，还是没能好好说上一句话的朋友。

想着想着，心口闷闷的。

但从小的经历养成的习惯，她其实不是个会让坏情绪停留在自己心里太久的人。除了去年年初，外公的突然离世，她忙于训练和比赛，甚至没能接到电话。

那一刻，全部自认为习以为常的逞强通通卸下，对她的打击实在太大。

而当时那通电话……

蒋楠笙想起那时的场面，有人亲眼看见岑念在比赛上场前从教练准备的公共背包里拿出她的手机，岑念也没否认。

但是……

蒋楠笙越想心里越乱，赶紧及时止损，把那些想法抛到脑后，只先想让自己开心转移注意的。

作业习题早早被她放在桌上，但没想到比她预计的还要忙，累的写不下去。

这样想着，她左手伸进口袋掏出手机，点开了聊天界面。

现在是戴高时间的晚上10点半，比它慢了12小时的莫奈正好是上午，段方景应该早就起床，会像平常一样在更早前道过早安后给她发句她这边时间的“下午好”，她则会在下训后睡觉前的一天结束时回他“上午快乐”，再回一句“晚安”。

略显无聊的对话，但看到还是会觉得无比自在。

反之亦然，周而复始。

今天蒋楠笙也同样打开，转换心情，打算敲下一句“同好同好”。

可属于「F.」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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