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国公歇了一天,醒来时觉得身上轻省了许多,却因大夫嘱托了“不可动怒,要多休养”,便不起床,只躺在床上休息,瞧见胡文士进来了,眼皮一撩:“药呢?”
胡文士从外面进来,寒气还未消散,被屋中热气一激,反倒打了个寒颤,好在手中药倒是没洒,连忙端给定国公。
定国公接过,却不入口,而是确认道:“你亲自熬的?”
自然不是,熬药这种事,怎么都轮不着他这个一向只需要陪着国公爷说说话、出出主意的读书人来做吧。
君子远庖厨,他自小到大,连厨房都没进过,别说亲自熬药了。
不过这种事,他不说,国公爷又不会知道,胡文士躬身应道:“是,我一直不错眼地盯着,瞧着药好了,立时便亲端来给您了。”
他是真没错眼,不过是搬了个凳子在一旁坐着,瞧着侍女熬药,旁敲侧击打听着府里的事。
听他这么说了,定国公才舒了口气,端起白玉小碗,谨遵医嘱,一勺一勺,慢慢将那苦药汁子喝完,只觉立竿见影,胸口立时舒坦了不少。
将空碗递回给胡文士,定国公起身,在屋中慢慢踱着步,时不时停下来,欣赏一番博古架上摆着的各色玩器。
随即想到,昨日送来的那份账册上,账房竟连这部分都算了进去,说是这是从库房中搬出来的东西,既然摆出来供人欣赏,自然要收一份赁钱。
定国公皱了皱眉,原本有几分愉悦的心情被打断,多了几分淡淡的郁闷,随即又连忙平复心绪。
身后忽然传来响动,是出去送碗的胡文士走了回来,觑着定国公面色似是不错,斟酌半晌,劝定国公道“小人薄见,国公爷既然住回了府里,夫人是不会在这些事情上用心思的,只管宽心住了这几天,过了年下,回别院就是了。”
从昨天到今天,虽说不用他自己动手,胡文士也不想再窝在茶房那种逼仄的地方。反正若是夫人要动手脚,都已经住回了国公府,一应供给多是府中的,随随便便下点什么东西似的,哪里用得着在药里动手?
他在定国公身边待的时间不短,也算是稍有几分主宾情谊,他开口劝告,定国公就静静听了,点了点头:“你说得是。”
胡文士松了口气,心中刚刚冒出点“还好国公爷还听劝”的喜悦,就听定国公道:“不过这几天的药还是你来看着吧。”
这.胡文士深吸口气,觉得方才说了一大堆话的自己是个傻子,先是应下定国公的吩咐,随后再次劝道:“依小人之见,只要国公爷您往公中
如数交了份例”
提起份例定国公便觉血气上涌想起医嘱再次深呼吸声音因此闷闷的:“我昨日叫了大夫那边怎么说?”
“呃”胡文士挣扎半晌还是说出实情“有位账房过来说因国公爷在病中一应供应会有所变化就重新核对了份账单送来说是少夫人说了‘多退少补’。”
旁的自然是半句别的话没有了。
也因此胡文士觉得国公爷实在是太过多疑了些。那边摆明了不在意国公爷只在意国公爷的钱嘛
将近年关因气怒攻心躺在了床上竟无一个人说句关怀的话唯一一句能沾上边的竟是“多退少补”这种称得上刺耳的话定国公眉头大皱:“要多少给多少
他是再也不想听见“份例”这两个字了。
随即不待胡文士提醒自己补充道:“还有雁回的身契也给那泼妇送去。”真个不要面皮的若是不给怕不是接下来日日都有人过来找他要。
就是雁回这丫头他原本看着颇有几分动人之处等她稍施手段沾了裴钺的身生个一儿半女的到时候这府里就好玩儿了。
也不知那林氏会不会为了这个她亲自选的儿媳妇像她年轻时那样直接命人将雁回杖毙。
如今却是可惜了.那明氏真个可恶动作竟这样快!倒让他白白赔了个丫头出去。
早知明氏这样胆大他还不如自己把那丫头收用了。
账房里清点了定国公派人送来的银票账房颇为惊异:“真就如数送来了啊?”
因少夫人派人过来暗示“国公爷用的东西务必要贵重”他们心领神会列单子时候就往高了报价还想着那边会不会有人看出不对过来讨价还价一下呢结果居然就这么拿到手了。
当账房的最乐见的当然是账上有钱虽说不是自己的可银票子拿在手里的感觉着实让人迷醉。账房因此一整天都乐陶陶的不管瞅见谁都是一脸的笑意。
等下了值回家时瞧见街边有人卖糖葫芦上前挑了五六支回去尽数分给家人让家中也多了几分欢腾。
眼看着离除夕越来越近京中的“年味儿”也与日俱增账房的妻子虽嗔怪他乱花钱看着孩子们脸上的笑却也绷不住笑了:“怎么这么高兴?”
“主子家日子好过咱们也跟着沾光呗。少夫人嫁进来后前后放好几回赏了。前儿少夫人她爹升了大官儿又赏了一次。过几天就是除夕按例也要放赏的我就是想哭
丧着脸,也哭丧不出来啊。
喝了碗热汤,满足地嗟叹一声,账房瞧着家里几个小的满屋子乱跑,又是笑又是闹的,也不恼,嘴角笑容咧地更大,看见老大泄了气不愿意再追时,还起哄两句,让他们继续跑起来。
于他这样在大户人家当差的人来说,主子家里过得好就意味着月钱放得利索、赏赐给得多,自然是心情舒畅。
至于少夫人娘家父亲当了什么官儿,他只要知道是个大官儿就行了,反正又管不到他头上。
不过,对那些平日里最喜欢在茶馆中指点江山的闲人们来说,这事可十分出人意表。
稍关注些政事的都知道,李尚书前番被人连番弹劾时,甚至连自辩折子都没上过。如今真相大白,诬陷李尚书长子的人抄家流放,也没了人借此攻讦,甚至此前李尚书那“清者自清的姿态还颇得仕林赞誉。
如今首辅俞阁老年长李尚书十岁有余,若是不出错,等俞阁老致仕,按李尚书的资历,几乎是稳稳当当一个首辅到手。
俞阁老本人初初得知此事时,也颇为讶然,甚至当着几位阁老的面当场询问他作何想。
李尚书倒是十分坦然,说得尽是实诚话:“家里小孙子念书十分有灵性,我如今年纪又大了,朝中有的是有为之人,少我一个不少。家里小孙子却是缺人教导,我不若趁现下还能提得动笔,回去教一教,以后保不齐能跻身一甲之列,也是朝廷一栋梁呐。
说完,捋了捋长须,神情颇为自得。
正为家中后辈皆有些不中用,怕是他一退,家族就要往下跌落而心烦的俞阁老:这人好烦。
李尚书打定主意要致仕,也就真的致了仕。且因他时间掐的准,旨意下来时,刚好是封印仪式前一天。跟几位阁臣同僚说了几句心里话,连封印仪式都没来,彻底地在家歇了。
已经从李尚书处得到过暗示,却没想过会这么快的明侍郎却是多少有些没想到会这么快,连夜嘱咐明夫人,千万要约束好家中,不要因他入阁而露出骄狂之态。
老夫老妻的,明夫人也不给他面子,白了他一眼:“还要你特意叮嘱?
见他讪讪的,明夫人接着道:“放心,得了消息后已经吩咐过了,不是至亲之家,来送礼的一概没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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