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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4. 第 44 章

“到底是,还是不是?”年长士兵看朱祁莲又摇头,跟前面否认孟恩是自己夫君的表达所矛盾,心中烦躁得很。

朱祁莲耸着肩膀,双手抱在胸前,低垂着眼。被年长士兵如此逼问,索性一头扎进孟恩的怀里,把头埋进孟恩的衣领。

宽大的男袍袖子退落,露出朱祁莲匀称的胳膊,盘绕在孟恩的脖颈之上;面庞交叠之处,朱祁莲一对睫毛擦在孟恩下颌,活像小蝴蝶的翅膀扑扇不停。

“这样,还不是吗?”孟恩见朱祁莲配合,索性扯起朱祁莲左边一只胳膊,狠狠地在她手腕子上,亲了一口。

朱祁莲会意,一声不吭地将手抽回,又挂在他的肩头,闭眼不再看向那起子交头接耳的外人。

年长士兵看见被孟恩亲吻的半条雪白臂膀,忍不住咽了咽口水,转头收兵:“你个串子倒走运,白得一个便宜老婆……罢了,得空跟邻里知会一声,省得四里八乡的看到眼生的,就来乱嚼舌根子。”

浩浩荡荡一群守城兵散去,听得脚步声远,朱祁莲这才将胳膊从孟恩脖子上解下来。

一场静默,仿佛能听见两人各自胸膛里,劫后余生的砰砰心跳。

借着地上还未被风吹尽的糠麸,朱祁莲仿照昨天书写之法,半写半比划地,拜托孟恩后天再带自己去一次瓦剌军营。

孟恩被朱祁莲一番点化,对那上峰的指令,有了更加清晰的理解和认识。

她一个瓦剌和汉话都说不利索的人,如何就知道燕京附近的石佛寺了?

管不了这许多。

执行命令,才是头等要事。

孟恩与朱祁莲最大的区别,正是在此。

这世上有些人,接受命令,便会全力以赴,不去思考和质疑这个命令颁布来处,和后续的影响。

孟恩便是这一种。

而朱祁莲,或许是从小在淮王府厮混,也在探事司受过培训,多少在实践中习得几分,独立思考的能力。

正如朱祁莲前去约见于谦之前,在成王府偶然听到的那场对话,让朱祁莲不得不分开心神,去思考自己停留在探事司的意义。

那天下午,朱祁莲本想与成王朱祁钰商议,自己是否应该加入夜不收一事。

然而刚走到门口,便听到成王侧妃杭氏,在话里话外地打探前朝之事,便有意停下脚步。

虽然平时并不多在成王内院走动,朱祁莲在燕京成王府中借住数月,大约也听说,成王与正室王妃汪氏不睦,偏爱侧妃杭香玫。

因此,汪氏平日很少在成王面前出现,而在身边陪伴说话的,大多都是这位杭氏。

五年前,杭香玫生子,成王朱祁钰喜不自胜。挑灯夜战地翻阅四书,终于在《尚书》中得了“必以忍,其乃有济”的水旁“济”字,取名朱见济。

这“济”字,不光寓意好且不说,还正合朱氏这一辈的族谱五行,难怪朱祁钰觉得琅琅上口,十分喜欢。

“钰哥,这两天就要入宫理事,只怕数月都见不得了……见济现在正是准备进学的时候,这事没有钰哥盯着,太学里头那些夫子们,只怕都围着钱娘娘的见深,根本就不搭理咱们家见济了。”杭香玫说罢,顺势把自己衣带上的宫绦解下来,塞进朱祁钰的怀里,再蹲到他的腿边:“宫里事忙,得空求钰哥回来看看,别忘了我们娘儿俩……”

今日为了配合这番说辞,杭香玫故意穿上素净庄重的服饰,强调自己书香门第熏陶出的气质,却在衣服里面偷偷做了文章,穿上一件加了铜丝衬托的主腰。汪氏到底未曾生养,多年来样貌与青涩少女时期,未有多大变化。但杭香玫自从安胎保养后,锁骨之下愈发丰盈,再加外力彰显,身姿夺目,令朱祁钰印象深刻,流连忘返。

朱祁钰轻抚杭香玫的一头珠翠,似乎她这幅楚楚可怜的样子,怎么都看不够:“又在胡说了。这府里人口众多,忘了谁都可能,怎么会忘了你?见济是我唯一的儿子,太学里的事,自然是会放在心上。从小我跟皇兄的文武课程,都是一样的夫子教授,哪有什么优劣之分,厚此薄彼。若是见济功课有亏,那定是他还没开窍,等摸着门道,自然一通百通。到底是咱们的孩子,你怕什么?”

杭香玫听朱祁钰如此劝慰,知道自己这番叮嘱奏了效。相比成王正妃汪氏家中世代都在禁军金吾卫当差,杭香玫只是一般读书人出身的平民家庭,因此即使跟朱祁钰感情更好,也只能为侧妃,每日仰着汪氏的鼻息生活。

朱祁钰此时这一句“到底是咱们的孩子”,已然表示出不介意朱见济的庶出身份,是要把他正经当作继承人去培养。杭香玫听了,好似吃下了一颗大大的定心丸,开心得直接捧起朱祁钰的脸颊,大声亲了一口,表达自己的感激和兴奋:“有钰哥在宫中,当然不怕了!将来钰哥在紫禁城里说一不二,可不就成了最尊贵的人?不,是四海之内,最尊贵的人!”

“嘘,隔墙有耳,这话自家帐子里说得,外面可说不得。千万记着,我此次入宫,只是皇兄北狩,受命进宫代理监国。何况太后垂帘,又有许多内阁旧臣在侧,这等异心要是被人发觉,我可堵不住御史的嘴。还是小心些好,别到时候听了风言风语,你又要来求饶。”朱祁钰顺势揪住杭香玫的衣领,将她拉近,不叫太过声张;触手可及之处,重峦叠嶂,温香软玉。

近日公事繁忙,他身上积压的疲惫,此刻在盛情美景下一扫而空;舌下生津,指尖也变得蠢蠢欲动,使他迫不及待地、想要重温旧梦。

四下静谧,还好门窗都是关着的。

杭香玫见眼前人十分情动,便捉住他的手,规规矩矩地从自己胸前拿开放下,知趣知味:“这是书房,我可不敢惹得钰哥大白天地生什么异心;小心传出去堵不住御史的嘴,还不知谁找我求饶呢。”说着,作势拔脚要走。

朱祁钰闻声顿悟,杭香玫这是在拿自己刚说的话,堵他自己的嘴!一时笑得不住,抬脚就往杭香玫后股上,结结实实踹了一记:“滚……滚出去。”

朱祁莲在外间听着,知道杭香玫要回独香阁准备朱祁钰当夜留宿,便赶紧转身躲到折角的墙边,避人耳目。

他夫妇二人白日调情,并不让朱祁莲惊讶;这杭氏若没半点知心解意的本领,也不会这许多年来当着汪氏的面,跟朱祁钰相处得这番如鱼得水,千般默契。

让她惊讶的,是朱祁钰那句“这等异心要是被人发觉”——原来朱祁钰表面温和儒雅,兄友弟恭,实际心里在乎的,不过是外面人口中自己的名声而已。

他有没有异心不重要,别人觉察不觉察得出来,对他才是重中之重。

这样推断下来,朱祁钰未必会真心支持和协助朱祁莲以身犯险地营救朱祁镇,甚至可能在人后悄悄地希望,朱祁镇最好这辈子,永远都不要再回燕京。

正因为如此,那天朱祁莲权衡再三,决定绕过朱祁钰,自己直接去兵部找于谦,要来这夜不收的差事。

思绪拉回眼前,朱祁莲看着孟恩在马厩忙活的身影,不由得想起刚才在官兵面前,孟恩为自己挺身而出,毫不犹豫。

他根本不在乎别人怎么说、怎么想。

只要是他想努力保住的人,他就算豁出命,也决不让别人染指半分。

这种近乎莽撞的决绝,跟表里不一的朱祁钰,在朱祁莲心中,不由自主地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朱祁莲从燕京行走到山西,一路所遇,多为贪财自私,偷奸耍滑之人。

太平世道下,人间尚有羞耻之心,一旦兵荒马乱,覆巢碎卵,畅行的便只剩那见不得人的处世筹谋。

未露身份,不带仆从,她切实亲身体会了一把,一位普通女子沦落天涯、孤身无依的真实处境。

在怀来城外,朱祁莲不得不麻木地伏在草丛中,眼看着喜宁带瓦剌人洗劫杀戮。

直到他们离去,她才产生一个正常人该有的,恐惧情绪。

曾祖父曾经想要创建一个,万世永乐的大明。

难道奸佞杀人如麻,平民血流成河,流离失所,饥寒交迫的今天,就是他老人家崩逝后,乐见其成的“永乐”年代吗?

厩中正在被孟恩检查马鬃和后蹄的那匹黑马,一双湿润的圆眼,恰好与朱祁莲对视。

这几日常用茶粕清洗虫咬的伤口,朱祁莲身上已经松快许多,不像刚被咬时,彻夜不眠,只想抓挠那些红肿。朱祁莲走到孟恩身后,看他艰难地趁着日落西山,在拿木签剔除马掌里的木刺,便悄悄地去灶间,把油灯点亮,从身后为他照明。

有了光亮,孟恩的眼睛和眉头,瞬间便舒展开来。也不回头,专注着手上的活计,孟恩轻轻吐出一句,瓦剌语中的谢谢。

朱祁莲不解其意,但看他专心致志,也不想随意打搅。

本来不善炊事,朱祁莲一路来宣化府,都是沿路购买些糕饼汤水,随身携带着当作干粮。

战时物价飞升,盘缠走到半路,就不够了。饥一顿饱一顿的,朱祁莲相比在燕京每日清闲,算是消瘦了不少。

前日熬汤的牛大骨,和昨日孟恩蒸的苞米,都已经没有了。缸里的小米,浅浅地露着缸底,看来也没多少剩下。

这间小院,跟朱祁莲熟悉的豪宅大院相比,简直是家徒四壁。可如今,有这样一方安全的栖身之地,朱祁莲已经非常满意和感激。

顺着灶间窗户往外看时,朱祁莲发现,窗外两颗果实累累的枣树上,站着几只麻雀,正在你追我赶地,狂吃狂啄,连叫唤的精力都省下了。

朱祁莲忍不住推开窗,拿手驱赶走那两只忙碌的麻雀,又从灶台上拿了一个空碗,卷起袖子,瞧着还没被啄过的枣子,就往碗里拽。

一会儿的功夫,碗里就满满当当,一水的青绿鲜枣,带着褐色的斑点。

还好,孟恩提前从井里取来的水,还有一些;若是有明矾淘澄,就更好了,只是眼下实在讲究不了这么多。

洗刷一阵,朱祁莲把枣子沥出来,习惯性地要将水泼去,被孟恩走进来的手按住动作:“留着,洗马。”

还好自己手慢,不然这水,就白白浪费,岂不是又要麻烦孟恩到村口跑一趟。

朱祁莲将功折罪,将装枣的碗递向孟恩,拈起一颗来:“ゆうごはん。”

孟恩已经学会不再去猜测她说话的意思,而是直接去观察她的动作。

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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