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年回汴京一事,说起来,也是大夫人与茹姨多番商议后,新生的一计——
姜老爷那几年醉心庙堂,格外在意自己的名声。随着官位升高,手底下的人多了,气性也大了,家里家外都容不下他人忤逆半句。
她们本来打的算盘,是要将姜杳带回姜府,待她闯下大祸,消磨掉老爷对冬梅园那位最后那点情分。
大夫人当姜府主母憋屈了这么些年,终于可以找理由将这姨娘也赶出府去。依照冬梅园那位孱弱多病的身子骨,将她们母女一起送去泾州过冬,恐怕不出半年就要病故外乡了。
而姜二姑娘,虽是更名改姓,也改不了改嫁带进来的事实。既是毫无血亲关系的女儿,自然母亲病逝后,也回不了姜府。
从此这姜家就干净爽利了。
那年被大夫人身边的茹姨从泾州带汴京后,姜仲酉看到这个大闹过祠堂的逆子,尚且心有余悸,眼皮狂跳。
可回到姜府的姜杳一反常态,不哭不闹,与当年被送走的祖宗作派,判若两人。
她将自己锁在屋内,谁人也不见。甚至没有第一时间就去冬梅园看望母亲。
更令大夫人心惊的是,回府后的姜杳一身粗布衣,却盖不住白皙的皮肤和娇媚的脸蛋。大夫人之扫一眼,便知晓,这所谓的二姑娘再长几年,恐怕这汴京城的公子哥们,都要将这姜府的门槛踏破了。
那时候自己的女儿,在汴京城内,门第本就不高不低,拿着嫡女的名头,若还要被来路不明的姐姐压一头,只怕是要处境尴尬了。
谁能想,千算万算,没料到这位当年差点掀翻宗祠的祖宗,当真变了性子。
有意要刁难的嫡女姜如燕,和始作俑者大夫人,磨刀霍霍。还未施展就担心起姜杳性情大变,被老爷迁怒。无奈偃旗息鼓。
大夫人只好咬碎牙关,在背后吹枕边风道:“这二姑娘确实是在泾州那穷乡僻壤的磨好了性子。既然接了回来了,也没有送回泾州的道理,过两年便可许个好人家,也好在仕途上助老爷一臂之力。”
姜仲酉膝下无子,又见姜杳归来美貌惊人,自是心领神会。闻言满意地握了握大夫人的手道:“这些年让夫人费心了。”
*
直到上元节巨大的烟火声,在她耳中一片轰鸣,透过窗纸,清晰可见,黑暗的夜幕被五色流光照亮。姜杳才披衣起身。
与阿碧一道,在夜深时分,前往了冬梅园。
她心中被舍弃在泾州的满腔愤懑与怨恨,那些深入骨髓般娇蛮的性情,都在瞧见母亲病容后,顷刻间烟消云散。
床榻上熟悉的面容,早已不复皇庭内时的雍容芙蓉之姿。连目光也因为长久缠绵病榻,而变得灰暗浑浊。琴贵妃那头引以为傲的乌黑秀发,两鬓也斑驳地白了。
母亲一如既往慈爱地笑着,握着姜杳的手,温声问:“杳杳,你可怪母亲?”
姜杳噙泪静静望着母亲。
屋外是漫天绽放的烟火,火树银花,声音喧嚣熙攘。
烟火之光透进里屋,磅礴的绚丽,绽放之影印在桌上小小的药盏里,一碰就碎。
烛火昏暗,房内的光线随着火焰的声响,时亮时暗。
姜杳垂下头。唇畔溢不出一个字,感到自己几乎要被庞大的羞耻与愧疚感淹没。
现如今,当她回过头,得知梁应渠曾在时疫盛行之日,为自己的离开追出城外时,看着他望着自己的眼神,让姜杳第一次觉得语言苍白,目光转向窗外的湖面。
月色莹莹,四野寂寂,若雨湖如凭空生出来的一场梦境。
她什么也都说不出口了。
她怕极了,怕梁应渠问自己,如果她知道后来他经历的这一切,她会不会留下来。
好在他没有问。可是,当他们目光相接时,他像是看穿了她的恐惧,并透过了她的眸子,得到了自己想要了解的答案。
她心口起伏,下意识地闭上眼。
如果母亲没有病重,如果母亲不是为了守护泾州的自己日复一日咽下大夫人的刁难,如果母亲是如自己想象那般抛弃自己开始了新的生活,那么姜杳一定如他所愿,她会留在泾州。
就像在回汴京的马车上那样,她无数次想过要跳下,跑回去。
她不想去回忆父皇,不想去姜府看母亲和姜老爷琴瑟和鸣,不想承认自己是和明公主。就当自己和阿应一样,就是一个孤儿,被阿爷阿奶捡在院子里晒药材上学堂。
可是她看到了母亲为自己受的苦。
这些年,她至少得到了许多快乐。那母亲呢?
姜杳百转千回的心思,不过是尽数落在了梁应渠眼里。
“对不起。”她低下头说。
他眸中蓄起的恨意和失落像夜里的湖水,漫上岸,将她吞没。
她心里明白,如果知道母亲在姜府过得是那样的日子,她不仅不会留在泾州——她该回汴京更早一些。或者说,当年被姜老爷收养之时,她就应该乖乖听话。
她用了很多年,才长了一个教训:她已经没有资格再胡闹了。
那些肆意妄为的代价,是成倍地落在了唯一那个至亲之人身上。
梁应渠指尖把玩着酒盏,随后一饮而尽。
他渐渐平静下来,抬起眼,看着她那张清丽如雪的面容。杳杳轻皱眉头,发丝茸茸,有潮湿清淡的愁绪,整个人像新濯洗过,眼角眉梢沾着水气。
他伸手替她将碎发理到耳后,又抚摸上她的脸蛋。
声音轻缓而可怖:“可是杳杳,你再一次招惹我了。”
姜杳睁大眼睛望着他,双眸澄澈晶亮,惶惶然不知所措。
他一只手霸道地拉她靠近,动作生硬,使得桌几上的酒壶碗盏坠落,清脆在砸在地上。
酒水溅在外面,屋里酒香四溢,像是咬碎了一筐饱满多汁的青梅。
姜杳被拖下迎塌,生生拉在他面前,若非一只胳膊硬撑在桌上,便是直接要跌入他的怀中。
他见她撑着手肘轻颤,强忍着吃力与他保持距离,自嘲一般地勾了勾嘴角。
声音却如同从幽暗冷酷的炼狱中传来,他道:“姜杳,你若是敢再跑一次,我定不会放过你。”
*
因着担心小姐留疤,阿碧天还未亮,就问太医拿了方子,替她去镇上采买些新的药材。
清晨,姜杳推开卧房的门,独自在若雨别院里走走停停。
若雨别院的后苑,围湖有苍翠欲滴的草木,鸟鸣雀飞时隐时现。
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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