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谭齐丘就登门了。
那时候霍檀也还没醒,夫妻两个是一起被敲门声叫醒的。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心里头安稳,两个人现在夜里睡得很好,都是一觉到天亮。
来了人,他们两个也来不及梳妆,简单洗漱过后,就把谭齐丘请进正堂。
谭齐丘满脸喜色,他对霍檀道:“副指挥,韩中杰被抓了,他队里的那个孙押正也是一伙儿的,另外昨夜里在抓捕时找到了他们的窝点,成功把四个孩子救了出来。”
崔云昭眼睛一亮。
“孩子们可好?”
谭齐丘也是兴高采烈的:“孩子们都挺好的,已经送去青浦路药局了,他们都没受伤,不过饿了两日,有些精神不济。”
崔云昭和霍檀对视一眼,两个人终于放了心。
看来暗中盯梢韩中杰的做法是很有效的,这一下直接一锅端了。
谭齐丘继续道:“副指挥,巡防军这边已经开始排查了,看谁同韩中杰关系好,往常有来往,军务司那边也开始忙起来,上峰有令,让副指挥主抓此案,让你配合刘副指挥的差事。”
刘副指挥就是刘叁,拐卖人口不是小案子,所以军务司和大营都出一名副指挥共同协查。
尤其牵扯军官,吕继明当然很重视,既然从头到尾都是霍檀参与,便直接安排给了霍檀。
当然,这功劳也算给了霍檀。
霍檀一听就明白了。
他直接起身,对崔云昭道:“看来这几日要很忙,我这就得走,若是晚上过了宵禁还未归,娘子便不用等我,让宿大宿二守好家门。”
崔云昭点头,她叫住要走的霍檀,快步进了卧房,很快就取了一个小包袱出来。
“一早给你准备的,带去军营里吃用。”
霍檀没有问里面有什么,只深深看了崔云昭一眼,转身大步流星而去。
崔云昭等他走了,心里终于觉得舒坦了。
希望这一次,可以抓到更多的幕后之人,把他们绳之以法,严厉处置。
崔云昭坐了一会儿,又觉得有些困顿,便睡了个回笼觉。
之后的两日,霍檀果然没有回家。
崔云昭倒也不担心他,只特地选了个日子,跟霍新枝一起去看望老太太。
老太太经过这几天木婆子的“教导”,显得乖巧懂事很多,看到孙女和孙媳也没闹,只是平静看了她们一眼。
崔云昭发现木婆子还给老太太做了个很厚很软的蒲团,让老太太跪在上面礼佛。
可谓是很细心了。
她不由夸了木婆子一句木婆子就淡淡一笑:“老太太心诚这是家里的福气。”
崔云昭点头说道:“是啊这么多年都是祖母为家里操心如今终于可以有时间颐养天年都是祖母的诚心所致。”
霍新枝看到老太太跪在那翻了个白眼。
霍新枝眯了眯眼睛忽然开口:“祖母家里有大喜事今日特地来告诉你的。”
顾老太太没有回答只轻轻撵着佛珠。
于是霍新枝就用难得的激动语气说:“九郎高升了!”
“祖母九郎现在是从七品的副指挥了再高升怕是就要同父亲一样了。”
“祖母有九郎光耀门楣你高兴吗?”
崔云昭跟着道:“是啊想必祖父和父亲也是高兴的。”
她跟霍新枝一唱一和然后便发现老太太的脸色越发难看了。
她被关了好几日每日不是吃斋念佛就是跪着捡佛米只要反抗那妖婆的手就跟钳子一样抓过来。
到了今日她不是被磨平了脾气她是知道反抗无用只等着以后一朝翻身再一个个教训这些不孝儿孙。
所以听说霍檀高升她心里是一点都不欢喜甚至还恨得咬牙切齿。
霍檀凭什么?
他又……
想到这里老太太深吸口气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真是大好事。”
她念了一声阿弥陀佛然后就起身给灵位供香。
“老头子展儿你们听见了吗?九郎有大出息了以后咱们家还会重新跻身武将世家成为新贵。”
老太太这话说得倒是像模像样。
等她把样子做足了才回头看向两人:“我许久没见到孩子们了什么时候他们得空可否来看看我?”
老太太一贯偏疼霍成樟对霍成朴不怎么太热情对霍新柳就更不爱搭理了崔云昭见她听话便道:“等十一郎得空就来看望祖母。”
老太太这才高兴起来。
她笑眯眯看向崔云昭目光在她身上打了个转然后就道:“孙媳妇你嫁进来已经许久了旁的事不重要早点为我们霍家延续子孙才重要。”
崔云昭愣了一下确实没想到老太太会忽然提这事难得没有立即回答上来。
老太太看了她一眼笑容更和蔼了。
可她常年都是刁钻刻薄的嘴脸
崔云昭认真看了她一眼,回答:“是,祖母放心,我会努力的。
老太太便又看向霍新枝。
继续做慈祥的祖母模样。
“枝娘,你如今孀居在家,又同完颜氏没了关系,若是有好姻缘也别放弃,省得后半辈子孤单。
霍新枝没有同她纠缠这件事,直接道:“是。
等从佛堂出来,霍新枝才对崔云昭道:“儿女都是天注定,弟媳莫要太着急,你跟九郎还年轻,顺其自然便是了。
崔云昭笑着点头,见她神情平静,没有因为顾老太太的话而忧心,便没有多安慰,回了东跨院。
等她在堂屋里坐下,才陷入沉思之中。
如今回想起来,她前世同霍檀虽然关系生疏,但夜里头的事情却不少,霍檀那时候精力旺盛,又是个年轻男人,难免孟浪了些。
头一年的时候两个人一直都在一起,后来搬去伏鹿,霍檀也没有立即就忙起来,所以帐中事是很频繁的。
只是一整年下来,崔云昭却从未有孕。
后来霍檀开始征战,两人聚少离多,崔云昭越来越不爱同他说话,夫妻两个的关系就越发冷淡。
这样之后,就更不用说孕育骨肉了。
直到后来,崔云昭寒冬腊月里落了水,梨青为了救她死在了冰湖里,崔云昭大病一场,坏了身子,就再也不可能有身孕了。
她那时候会同霍檀和离,也确实是心灰意冷。
梨青离开了她,妹妹又死了,她孤单痛苦,其实没什么求生的意志。
但她这个人又实在胆怯,不敢自缢,便就那么麻木地活着。
后来霍檀称帝,崔云昭搬去长乐别苑,又有那些经历了许多事情的宫女姑姑们同她聊天,崔云昭才慢慢养回来。
加上太医们悉心调养,崔云昭的身体也康复许多,不再畏寒畏冷,大有改善。
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哪里都不对劲儿。
为何最初的那一年中,她没有怀孕呢?
那时候她自己不着急,倒是梨青和桃绯着急,还特地请了大夫。
大夫说她身体没有问题,只要耐心等待就是了,所以她就再没有操过心。
崔云昭微微蹙起眉头。
老太太的关心很突兀,让她心里没由来觉得不安。她已经不太记得前世最初那几年的细节了,不记得前世的老太太是否也这样“慈祥地念叨过孩子的事情。
但就在刚才,老太太明确说过这件事。
崔云昭倏然攥紧
拳头她唤了一声夏妈妈见她来了堂屋便拉着她的手在罗汉床坐下。
“妈妈方才那老太太说让我早日怀上孩子。”
夏妈妈神色一凛:“有这事?”
崔云昭同霍檀成婚不过才一个多月就是再着急的人家也不能立即就要求儿媳怀上孩子。
若是寻常的人家老太太念叨几句就罢了长辈都是如此没什么稀奇。
可这顾老太太却不一样。
她是什么样的人夏妈妈再清楚不过。
闻言夏妈妈也蹙起了眉头仔细思索起来了。
崔云昭道:“之前老太太对我的态度家里人都知道她恨不得让顾迎红立即取代我甚至不惜下药也要让顾迎红跟了霍檀。”
她慢慢说道:“哪怕不做正妻做妾也是可以的可做妾正妻的一切权利和地位就都没有了。”
“这样做其实得不偿失除非她有非让顾迎红跟霍檀在一起的理由。”
夏妈妈若有所思点点头:“他要让姑爷和顾家成为一家人。”
崔云昭福至心灵眼睛一亮。
“顾家人丁凋零顾迎红的年纪比霍成樟大不少同霍檀倒是年岁相当只要顾家继续同霍家结亲那么两家关系就会越来越紧密。”
“而霍檀也只能被迫继续听老太太的话。”
夏妈妈也跟着点了点头
能不能让顾迎红嫁给霍檀暂且不提但若是眼看霍檀和崔云昭日子越过越好老太太一定会难受。
她更不可能祝福崔云昭早日怀上孩子。
那可会让她更难受。
她绝对不是个好心眼的人。
说到这里夏妈妈耸然一惊。
“难道她说的是反话?”
说着夏妈妈的眼睛慢慢在屋里一寸寸扫过。
她语气难得严肃起来:“小姐这间卧房是谁布置的?”
崔云昭愣了一下。
她回忆了一下道:“因为婚事仓促崔氏并没有上门安排喜房只是把家具送了过来。”
“我嫁来之后第二日把里外都重新布置了一遍但已经摆好的家具都没有动。”
说到这里崔云昭停住了她忽然觉得背后发凉一阵毛骨悚然。
她同夏妈妈对视一眼两个人不约而同站起身。
“难道这间卧房里有
什么东西?
————
夏妈妈是根据多年的经验,认为顾老太太的话跟她的行为相悖,所以做出了推测。
她不喜欢霍檀,更不喜欢崔云昭。
崔云昭一开始就不是她想要的孙媳妇。
所以两个人若是能和和美美,儿女双全,她反而会不高兴。
那一句祝福就如同诅咒一般,根本就不是真心实意,反而像是给崔云昭是上一道紧箍咒。
让她越来越惦念,越来越彷徨,越来越忧心。
因为老太太心里很清楚,崔云昭不可能怀上孩子?
夏妈妈的猜测同崔云昭的不谋而合。
崔云昭不是因为经验老到,她只是因为前世的记忆。
因为前世她最终是没能怀孕的。
而她自己身体康健,霍檀更是生龙活虎,两个身体建康的年轻人不能孕育子嗣,那只有一种可能。
他们肯定是被人妨碍了。
对于孩子,崔云昭本来就是顺其自然的态度,尤其前世她同霍檀关系并不亲厚,故而有没有孩子崔云昭也没有特别忧心过。
所以重生回来之后,她最关心的是生死,是民生,对于子嗣她从来就没有关心过。
要不是老太太特别提起,崔云昭怕是根本就不会在意这事。
可现在既然已经注意到,再回忆起前世,她顿时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崔云昭倏然蹙起眉头。
难到说,前世她忽然落水,也同此事有关?
她一直以为那一场落水是意外,可现在回想起来,却哪里都不对劲。
崔云昭面色很凝重,夏妈妈自然也是。
她此刻已经起身,在屋子里慢慢搜寻。
她找了一会儿,却什么都没发现,便把梨青和桃绯也叫了过来。
几个人在卧房里仔细搜寻了一遍,除了几样以前没注意过的茶具烛台等,其他的就都是崔云昭自己带来的东西了。
这间正房里面干干净净,似乎什么都没有。
崔云昭蹙了蹙眉头,同夏妈妈对视一眼,道:“难道是我们想多了?
夏妈妈却道:“是否想多,下午得了空,小姐可以去看看大夫,还是寻老神医来看吧。
博陵城中人都信任老神医,既然老神医脸牵机药都知道,那很可能知道这新房里发生了什么事。
崔云昭没有那么紧张这事,只是担心会影响身体,所以格外重视。
夏妈妈看她面色不好,便道:“小姐放宽心,
若是能找到是最好的,找不到,便也谨慎着些,提前预防老太太作妖。”
这倒是。
也可能现在还没发生,老太太以后会动手也不一定。
虽然她已经被关了起来,但以崔云昭对她的了解,这老太太还真是厉害。
明明看起来不太聪明的样子,却每次钻到空子,办到她想要的事情。
中午的时候,崔云昭安静用了饭。
用过饭,她躺在床上,倒是没怎么睡着觉。
她在努力回忆前世的事情。
尤其是那一日的落水,在她的努力回忆之下,前因后果都慢慢浮上水面。
那是他们全家搬去汴京后的第一个冬日。
景德八年,霍檀升任汴京厢军都统制,官拜伏鹿节度使,殿前都指挥使,那一年裴业重病,各藩镇暴乱频发,霍檀帅军出外平乱,搬去汴京之后,崔云昭就没怎么见过霍檀了。
那几个月,崔云昭身体不是很好,整个人也不爱笑,不爱闹,当时霍新枝有些担心她,便提议全家一起去汴京的清潭苑赏雪。
那一年大雪纷飞,白雪笼罩了整个汴京,尤其是以雪景出名的清潭苑更是漂亮,雪景宜人,游人如织。
霍新枝同崔云昭虽然不太说话,但也是个细心人,现在想来,她可能是担心崔云昭心情不好,所以才想让她出去玩一玩。
崔云昭不好驳了大姑姐的面子,便答应了。
只是不凑巧,出门的前一日她来了月事,又脸皮薄不好拒绝霍新枝,便只得硬着头皮去了。
那时候夏妈妈早就没了,是桃绯和梨青陪着她去的。
当时一家人都去了。
她跟老太太和霍新枝坐同一驾马车,可能看她面色太难看,老太太难得关心她,问她怎么了。
崔云昭就说自己月事,有些腹痛,不过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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