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云昭已经猜到幕后之人是小关氏,亦或者说,是替换了小关氏身份的厉戎奸细。
这么多年来,厉戎派往中原的奸细肯定不少,博陵今日这一场灾难就是因奸细而起。
不止一个人,也不止棚户区这些人。
但崔云昭知道,小关氏应该是其中的关键,她应当是其中身份最关键的那个人。
于是崔云昭直接下令,一定要捉拿小关氏,另外让人通传岑勇,让他再调集人手包围棚户区。
之后,众人就开始在棚户区搜捕。
小关氏之所以会半路杀了崔云绮,一是为灭口,也是想拦住崔云昭,但崔云绮死得太快,根本没有耽搁多少时间,以至于在搜捕两刻之后,士兵们就在一处空屋里找到了小关氏。
崔云昭就在附近,于是立即就策马而去。
小关氏并没有跟其他奸细一样上来便自尽。
她委委屈屈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看起来可怜极了。
见了崔云昭,她甚至表现出高兴来。
“定远侯夫人,你可记得我?我是你长姐的婆母。
她这样忽然自爆身份,崔云昭便明白她要做什么了。
果然,下一刻,小关氏哭着开口:“我过来博陵看望亲朋,却不料遇到这样的事,还因为生病被带来棚户区,实在是害怕极了。
她娇娇柔柔的模样,很容易让人心软。
崔云昭点点头,忽然问:“你是怎么跑出来的,又要去哪里?
自然是要引起骚动之后,继续想办法下毒,否则博陵的病情得到控制,那他们这一番工夫就白做了,甚至为了这一次策划,他们搭进去那么多人,已经不可能再谋划一次大事。
这道理崔云昭都比小关氏清楚,但小关氏张口就说:“我心里害怕,看到有人逃跑,就好奇跟着跑出来,我想回去伏鹿找夫君。
说着,她仰头看向崔云昭:“咱们好歹是姻亲,你帮帮我吧,好不好?
崔云昭忽然笑了,她先让人上前绑住小关氏,又往小关氏嘴里塞了帕子,为了维持自己的身份,小关氏没有反抗,只是可怜地掉眼泪。
等一切都准备好,崔云昭才一步步来到小关氏面前。
她垂着眼眸,看着小关氏,认真回忆认识她以来的点点滴滴。
同时,她也在等,等岑勇到来。
这一刻是漫长的,小关氏的眼泪也流不下去,只能佯装累了,跪坐在地上低头不语。
又等了差不多一刻,岑勇便匆匆赶到。
他已经安排好了棚户区的防守,这会儿一脸严肃地出现在了队伍之中。
见他到场,崔云昭才对他点点头,介绍了一下小关氏的身份,然后道:“我以为,她就是这一次投毒的主谋。”
岑勇没有显露出任何惊讶来,他沉着脸看向小关氏,目光如炬,似乎要瞬间就把小关氏烧死。
小关氏听到这话,害怕地缩了缩,又要佯装哭泣。
崔云昭没有给她这个机会。
“你的真实身份应该是厉戎人?可能因为你同小关氏面容相似,便替换了她的身份来到伏鹿,成功成为苏家的继室夫人,不过你即便来了伏鹿,佯装成周人,却改不了自己的习惯。”
“就比如你用的香。”
“之前我靠近你的时候,就觉得你身上的气味有些特殊,可我说不上来哪里特殊,直到我见到了名叫白檀的花,闻到了那花的香气,我才知道你身上的气味就是白檀香。”
“可是这种花,只生长在北漠,哪怕幽云十三州也少有得见。”
“若非有人相送,我是不可能认识这种花的,旁人自然也没见过闻过。”
随着崔云昭讲述,小关氏脸上的惊慌失措渐渐消失,慢慢变成了淡漠平静的模样。
崔云昭垂眸看着她,道:“崔云绮已经说了,是你告诉她这就是疫病,这种病治不了,骗她一起逃出棚户区,搅乱我们的视线,耽搁我们的时间。”
“你真的很厉害。”
崔云昭最终叹了口气。
小关氏仰头看向崔云昭,看着她那双坚定的眼眸,忽然哼笑了一声。
她嘴里有帕子,不能说话,可那一声哼笑却充满了嘲讽。
崔云昭摆手,武达同便上前取掉了帕子。
崔云昭道:“小关氏,你如果能把实情交代出来,我可以让你死的没那么痛苦。”
小关氏却倏然笑了。
“对于你们来说,我们确实罪无可赦,可对于我们来说,你们就是我们最大的敌人。”
“凭什么,我们就要生活在少食少粮的北漠,凭什么你们生来就占有沃野千里的中原。”
“如果有一日,我们可以占领这里,成为这里的主人,我们一定可以比你们过得更好,让子民和部族更幸福。”
“而不是像你们一样,自相残杀,相互倾轧,让百姓永无宁日。”
说到这里,她的眼睛好似在发光。
此刻的小关氏身上再也没有任何扭捏作态之感,她淡然诉说的时候,身上有一种说不出的
韧劲儿。
就好似北漠里的白檀,春日时节,香飘十里,洁白如雪。
小关氏挣扎着站起身来,她目光在士兵们脸上一一扫过,昂首挺胸,大义凛然。
“从离开家的那一日起,我就做好了要为厉戎战死的决心,我不怕疼,亦不怕死。”
“即便今日被你们抓住了,我也不会吐露半个字,”小关氏最后看向崔云昭,“你们永远不会知道,我们有多少人潜伏在大周。”
说到这里,小关氏勾唇一笑。
“害怕了吗?”
崔云昭却摇了摇头。
面对小关氏,她没有任何鄙薄的心思,他们生来敌对,无关对错。
她也没有拿小关氏的孩子威胁她。
崔云昭平静回视小关氏,片刻后她才开口:“厉戎兵力虽然强横,但如今大周也不容小觑,有朝一日,大周的铁骑一定能大败厉戎,直捣王庭,让厉戎彻底成为大周的一族。”
到了那个时候,就不会再有战争。
那些潜伏的奸细们,也就不再重要了。
小关氏听到这里,终于有些被激怒:“你做梦!”
崔云昭淡淡笑了。
“你可能看不到那一日,但我可以替你看到。”
崔云昭知道小关氏不会说出任何细节,她没有继续拷问,直接道:“带下去吧。”
等小关氏被带走,岑勇才道:“此番多谢侯夫人。”
崔云昭做事真是雷厉风行,一点都不拖泥带水,这一次若非她干脆果断,不可能把这么多奸细逼出来。
崔云昭摇了摇头,倒是很谦逊:“不过是凑巧罢了。”
“岑将军,后续的事情,还要交给你了。”
那些奸细大部分都已经自尽了,可他们人是死了,身份还在,顺着他们的身份,能抓出更多的人。
这些就是岑勇的差事了。
岑勇点头,眉目舒展,终于大笑了一声:“看来,博陵真的有救了。”
之后几日,岑勇都在忙奸细的事情。
棚户区里则有更多的百姓好转,甚至有一部分人已经痊愈了。
在大夫们挨个看过之后,崔云昭跟岑勇商议,便同意这些百姓回到家中去。
因为崔云绮的死,崔家一直在治丧,这一段时间都没有当差。
崔云绮跟奸细搅在一起,最后还被奸细所杀,此事确实不甚光彩,崔序管教无方,怕被牵连,便更不敢出现在府衙。
如今一应事物都有参政暂代。
棚户区的病患们痊愈了这是大喜事随着百姓们健健康康回到家里整个博陵的气氛逐渐好转因为惧怕被围困至死的百姓们也渐渐放松了心神偶尔也能从街市上看到行走的百姓们。
所有事情都向好发展让崔云昭也终于松了口气。
等所有事情都已经处理妥当岑勇再度上折肯请陛下解封奏折中用各种病例事实讲述此番并非疫病只是被厉戎奸细下毒才导致百姓得急性腹泻症。
经过他们努力已经捉拿奸细除去当场自尽者还有一两名活口供述了事情。
这些岑勇都写得很详细。
他不是为了表功只是想尽快解封让百姓恢复正常生活。
但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封奏折却激怒了裴翊询。
之前岑勇用病患遗体冲出城门的事情那名刺史已经上报了本来就让裴翊询心生不满现在岑勇非说不是疫病说是被奸细下毒岂不是说他冷酷无情不调查清楚就直接封城?
这一封奏折肯定了他莽撞无能判断失误。
这是对他不敬也是在质疑他的处事方式。
裴翊询本就性情乖张最不喜被人反驳尤其是这样全天下都看在眼睛里的事情让他承认错误这不是让他自己打自己的脸?
这绝对不行。
当即裴翊询便下旨训诫博陵防御使岑勇说其玩忽职守欺君犯上挟博陵百姓意图谋反罪不可恕。
但朝廷宽宏大量怜悯百姓命岑勇务必诛杀焚烧所有病患彻底阻断疫病并在执行政令之后戴罪入京叩谢圣恩。
跟这一封军令一起到的是一万亲兵。
率领亲兵的就是在临泉险胜的刘三强。
当岑勇收到这么一封军令时整个人都沉默了。
崔云昭此刻正在防御使府接过军令一看面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这位太子殿下的心思其实很好猜。
哪怕要诛杀数千无辜百姓也不能承认他的政令有误。
他是储君怎么可以出错呢?
而岑勇即便在封城期间如此努力化解危机救治百姓平息百姓们的怒火却依旧于事无补。
他做了好事却被朝廷训斥谋逆犯上。
何其可笑。
又何其可悲。
如若未来都给这样的君主效力又如何能全心全意满腔热血?
崔云昭看着沉默的岑勇很清楚知道他的为人
可如若不然,便只有一条路走。
这需要很大的勇气和决心,这条路一个不好,就是不归路。
崔云昭站起身,对岑勇恭敬一拜,然后便干脆转身离去。
如何做决定,还要看岑勇本人。
————
上万士兵压境,带来的震慑力惊人。
第一日百姓尚且不知,等到了第二日,陆续开始有百姓知晓朝廷增兵,似乎是想要攻破博陵。
而此时,已经有超过千名病患痊愈,他们陆续回到家中,重新开始生活。
他们都很感谢岑勇,也很感谢崔云昭,百姓们心里都有杆秤,知道他们和博陵军在这一次的危难中做出了多少努力。
现在面对朝廷的威压,即便不知真相为何,但百姓们都发自内心信任岑勇。
这一刻,城中是空前团结的。
博陵遇到这么大的危难,无数人死去,朝廷除了封城没有任何作为,粮食药物都是岑勇冒着风险得来的,百姓们不会不清楚。
他们对朝廷,已经失去了全然的信任。
等到了第三日,竟有百姓围住防御使府,说自己愿意参军,保卫博陵。
这很让岑勇感动,也让崔云昭稍稍安心。
最起码,被围困后博陵没有乱,百姓们齐心协力,团结一心。
自己不乱,事情就有出路。
这几日崔云昭还是在棚户区帮忙,随着病患越来越少,棚户区越来越轻松,如今只剩下两百多人了。
病患们不知道外面的事情,但都很轻松,每个人都是开心而喜悦的。
只有崔云昭心里压着事,等待事情最终的来临。
果然,三日后,见岑勇一直没有动作,闭城不出,刘三强开始下令攻城。
他们打的口号是岑勇谋逆,要捉拿入京。
这个口号激怒了博陵百姓。
他们自发开始为士兵筹集粮草,想要保护在灾难中力挽狂澜的岑勇。
而此时,岑勇终于离开了防御使府。
他身上穿着铠甲,手里拿着长刀,骑着他的宝马,威风凛凛出了府。
看着那么多百姓,岑勇眼睛通红,举起了手里的长刀:“保卫博陵,守卫家园!”
百姓们皆跟随他的声音,欢呼起来。
此刻,崔云昭留在霍家,没有任何动作。
事情到了这个地步,只看生死。
刘三强还算是有些本事,又刚刚打赢一场胜仗,正是士气高涨时。
故而他
攻城非常迅猛一刻都不停歇手段非常残酷。
岑勇率领博陵军亲自驻守在城门上跟亲兵殊死搏斗。
这一场守城战一连打了十日。
到了第十日博陵城墙残破不堪大门摇摇欲坠已经是强弩之末。
岑勇确实是一员猛将可城中本来就已经封城十数日加之耗尽了无数粮草救治百姓本就已经是强弩之末。
现在撑到第十日已经是士兵们骁勇善战的表现了。
可是城门已经摇摇欲坠。
一旦让亲兵攻入后果不堪设想。
岑勇自己也受了伤他在攻城的间隙让人请来了崔云昭对她诚恳道:“侯夫人我岑勇不怕死可博陵百姓不能这样不明不白死去。”
这个坚强的老将此刻也红了眼他道:“如今只能再撑一日若是明日朝廷还不收回军令那我便只能出城投降。”
崔云昭张了张嘴觉得心里头发堵。
岑勇却对她摆摆手:“我知道夫人聪慧过人有勇有谋博陵百姓交给你我是放心的。”
“等我被俘希望夫人能保住百姓。”
朝廷敢动岑勇却不一定敢动定远侯。
崔云昭看着岑勇见他满面严肃眼神坚定最终也坚定地点了点头:“你放心博陵是我的故乡这里是我的家我不会让人践踏博陵百姓。”
岑勇倏然笑了。
“好。”
岑勇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今日的抵抗就格外猛烈落日之前西城墙已经坍塌小半
城外一片残阳如血。
同样都是周人的亲兵卫们也多有受伤他们沉默地攻城无一人有大战将胜的畅快。
同袍反目手足相残无论如何也让人开心不起来。
可这是皇命是天恩没有人能反抗。
残阳如血日落西山最后的喘息日似乎马上就要过去。
崔云昭登上城门看着斑驳的城门看着城墙上的点点血迹心里越发沉闷。
此时此刻她也想要拿起长刀跟着一起保卫博陵。
然而就在此刻天地之间的残血中滚滚烟尘迎风而起。
那烟尘犹如忽然飞起的巨龙在天地间盘旋似乎要吞噬所有的橘红晚霞。
随之而来的是惊天动地的响声。
轰隆隆轰隆隆。
那不是飓风那是马蹄的疾驰声。
城墙内外两方人马都停顿了。
他们都不知来者是何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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