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元二年暮岁。
黄昏已过,晚霞迷离。
梧桐斋中安静无声,唯银霜洒落,簌簌作响。
崔云昭斜依在竹纹隔窗的贵妃榻上,正秉烛夜读。
窗外竹影婆娑,窗内灯影摇曳,茶炉上热酒翻滚,酿起满室温醉。
正是冻笔新诗懒写,寒炉美酒时温。①
崔云昭读书颇为专注,她时不时停下思索,眉心一直轻轻蹙着。
灯影之下,好似有千言万语,欲说还休。
侍奉她的女官紫凝守在一边,一边煮茶,一边偷觑她的神色。
见她神色略有不愉,思忖片刻边开口:“夫人,明日便是亚岁,宫中有宫宴,今日还是早些安置吧?
她刚开口,那边崔云昭便轻声咳嗽两声,那张瘦弱苍白的脸颊立即便泛起红晕。
每逢暮律寒时,崔云昭便易染寒症,她本就郁结于心,寝食难安,冬日便更是难熬。
然冬日年关,佳节重重,崔云昭身份特殊,必要从长乐别苑至汴京长信宫,参与年末的种种节庆。
去岁她腊月之初便入宫,一直住到龙抬头才回长乐别苑,如此看来,今年亦是如此。
只不过这一趟舟车劳顿,她沉疴再病,这几日一直都病恹恹的不见好。
尤其到了夜晚时分,她总是心悸多梦,无法安寝,故而便伴着宫灯夜读,熬过一个个不眠之夜。
紫凝和桃绯自是心疼,可太医也说只能静养,顺遂她意,如今就只能熬着。
崔云昭大抵也知道身边女官对她关怀,见紫凝脸上难得有些忧愁,便轻声笑了一下。
她久病经年,容貌少了年少时的丰腴绮丽,如今脸颊消瘦,肤白如纸,那双曾经灵动的凤眸也失了神采,只剩下沉沉暮色。
可她依旧很美。
尤其是安静凝望人时,有一种无边温柔,这种温柔和怜惜让人沉醉其中,不可自拔。
此刻她这样一笑,紫凝顿时便有些心软。
“夫人,要不吃些安神汤,再多加一个手炉?
崔云昭摇了摇头,她虽对生了无意趣,却也不想就这样病逝,寻医问药都很配合,日常也是认真保养。
“多谢你关心。
她的声音清润,虽有些有气无力,却依旧如同春风拂面,温柔动听。
紫凝见她放下书本,心中一喜,忙上了前来,扶着她坐直。
“夫人,可要安寝了?
崔云昭拍了拍她的手:“安寝吧,否则你同桃绯还要担心。
”
她一点头紫凝便出去忙了桃绯刚忙完差事回到了殿中就看到她坐在那孤零零发呆。
自从二小姐和梨青走后无人之时小姐就总是这样面无表情发呆。
桃绯不知她在思索何事但她心里很清楚小姐心里有千言万语也有着浓得化不开悲苦。
“小姐安神汤准备好了还是先吃这个吧。”
崔云昭抬头就看到桃绯熟悉的脸又浅浅笑了一下。
她的笑容总是很淡很温柔看起来美丽又脆弱
“都忙完了?”
桃绯点头端来安神汤给她。
崔云昭自己接过慢慢吃起来。
安神汤的味道很苦涩因为加了一倍的药量以至于汤药的味道难以入口。
可崔云昭已经吃了许多年早就习惯吃这样苦涩的汤药也面不改色。
“明日的礼服都准备好了陛下……陛下身边的常大伴一直盯着很上心用的都是上好的云锦。”
听到陛下两个字崔云昭手上微顿但她很快便应了一声:“辛苦了。”
桃绯抿了抿嘴唇她心里有些犹豫但看崔云昭日子过得这样煎熬她便也忍不住开口。
“小姐你为何不回长信宫?”
陛下登基已有两载这两年间后宫一直空无一人朝臣们早年还曾恳请过只一次就被陛下言辞拒绝。
不仅未开后宫甚至就连宫中侍奉的也都换成了内侍对此似乎毫不在乎只一心国事。
百姓们都说陛下是一心为民的好皇帝但桃绯知道并非如此。
桃绯毕竟从龙潜时便侍奉过夫妻两人心里以为陛下心中只有小姐。
他不娶妻不立后不开后宫不仅因为国事繁忙也因为他想要的皇后始终只有一人。
桃绯看向崔云昭语气很是诚恳:“小姐奴婢知道这些年来发生了很多事也知小姐心绪难平无法释怀可如今国朝新立□□都换了新颜咱们总要往前看。”
这宫中上下大抵只有桃绯一人敢这样劝诫崔云昭。
崔云昭又何尝不知。
她双手交握掌心一片冰冷。
自从那一年寒冬落水她就染了寒症每逢冬日便遍体生寒火龙和狐裘都不能让她再感温暖。
她自知身体沉疴整日医药不停既不能长命百岁亦不能承担皇后之责。
更重要的是她再也无法孕育子
嗣了。
娶她这样一个人做皇后,于家国天下,于霍檀自己都没有任何好处。
只会让国朝动荡,朝野不安。
这几十载风雨飘摇,战乱不断,百姓早就过够了苦日子,如今终于迎来曙光,不能因她一人就再陷离落。
若是早上几载,若她还是意气风发年少时,说不定就只凭心意便肆意妄为。
可如今,她再也不能了。
时过境迁,少年不再,风雪染鬓,往事不可追。
霍檀亦不可。
不过,她也不知霍檀究竟是何心意。
崔云昭轻声笑了。
“傻丫头,迎立皇后哪里是那么简单的事。”
崔云昭语气淡淡的,似乎对过往一切都不在乎。
“再说若陛下心中真还有我,当年为何那么痛快便答应和离?”
她面上平静,可话语里却满是苦涩。
“当年他痛快点头,一纸和离,便应该知道恩断义绝简单,再续前缘却难上加难。”
说到这里,看着幽幽宫灯,崔云昭倏然叹了口气。
她有些头疼,又有些乏力,往事如同夜风一样席卷而来,裹挟着她的神志。
心有些空,身上却是疼。
窗外银霜酥酥,岁月如烟,恍惚之间已过四载。
然当年和离之时的场景却还历历在目。
她只记得那一日也是傍晚时分,灯影摇曳,她病靠床畔,心中只有痛苦和死意。
成婚多年,她从不同霍檀撒娇痴缠,知他公务繁重,大事为先,遇事只自己处置。
可如今,她实在有心无力,痛苦难当,亲人的相继离世让她脆弱不堪,只想有人能依靠。
她从未与霍檀说过,她心中最想依靠的人从来都是他。
夫妻两人看似冷淡,但崔云昭却知霍檀光明磊落,是当世英雄,多年相处,即便相逢无情,可日久亦生情。
她心中念他,想他,亦爱他。
在这样痛苦万分之时,唯一想到也是他。
然她发去的家书却石沉大海,半月之后依旧了无音讯。
她的心渐渐死去。
在霍檀出现在她面前的第一刻,她有些不管不顾地直接开口。
“我们和离吧。”
这五个字一说出口她就后悔了,可她还来不及回寰,霍檀却回答:“好,娘子,我听你的。”
两人虽然因聚少离多寡言少语,可成婚至今,霍檀一直对她很是迁就。
就连和离,
他也说的是“我听你的”。
好,真好啊。
崔云昭想起那些过往,心里又闷闷疼了起来。
她觉得有什么在脑海里翻搅,让她心绪难平,满心都是怨恨和痛苦。
她不知自己怎么了,只觉得自己特别矫情,这一生都过得稀里糊涂,了无意趣。
崔云昭忽然笑了一下。
那笑声很冷,有着满满的自嘲和痛苦。
“说这些做什么,当年还不是我自己亲口提的和离。”
崔云昭神情恍惚,声音也带着颤抖:“是我自己自作自受。”
桃绯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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