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边落进一片红叶,正好落在宋却的肩上。
宋却伸手将它拿起来看了又看,然后顺手放到了桌角。
“除了前几天的低烧,真的再无状况了?”俞萝按着她的脉,忍不住再次确认。
俞萝医术高超,她的手指搭在宋却手腕的瞬间就该清楚这位病患的身体到底如何了,但她还是放心不下,非要把宋却每天每时的感受都问出来。
宋却轻轻笑了下:“你喂过那么多百姓喝汤药,他们没事我就没事。”
俞萝凝重道:“这不是怕你这个药罐子不耐受嘛。”
“那现在可以说是形势大好了吧。”
“当然。”俞萝高兴完之后,立刻换了个语气低声说道,“但还是按你所说的没有声张,宫门城门仍然不许开。”
宋却点点头:“至少要拖半个月。”
“好。”
沉默了一会儿,宋却还是没扛过心里的担忧:“那徐敬慈呢?”
“用药的剂量少了,他若想好,估计要等挺久。”
“我明白了,多谢你。”
俞萝摆摆手,开始收拾起药箱:“不客气。马在后院,大人随时能走。”
俞萝这些日子忙得脚不沾地,除了宋却这尊大佛要伺候,还得去外面伺候百姓这种更大的佛。如今能简短叙个一两句,把该打听的事情打听完,已经是很好的场面了。
在听到傅识若陈山风受困的那刻起,宋却就把一切想好了。她周围的这些人,不能再有人因为她的疏忽受伤或离世了。
北疆入中原的理由,无非跟当时塔尔莱暮聚集一众手下求孟浮帮忙的理由是一样的。
称王,岁贡,独立,安定。
后三个目的,等到龙椅上的人换一个,自然能够水到渠成。这一点北疆也清楚,毕竟它分出的两拨人都在朝堂找到了归属,这种大事不会不知。
所以只剩下称王了。
宋却看着桌角的红叶,一时不知道自己的决定是不是对的。
北疆到底谁称王其实跟大梁压根没有关系。但宋却突然想起之前塔尔莱暮对她说,徐敬慈之于北疆乃是大患,只要徐敬慈在一天,北疆永远只能居于大梁之下。
塔尔莱暮如今称得上一声盟友,徐敬慈对他基本没有威胁。
但另一位皇子不行。
王储之争激烈,皇子们各有所谋,塔尔莱暮能允许徐敬慈平安顺遂,但另一位未必就能。加上城门口的一出闹剧还得徐敬慈落了满身的病,宋却就更不相信那位盘踞洛阳的殿下能够容忍徐敬慈的存在。
或者说,朝中那位不知名的内应与这位殿下联手的本意,就是除掉徐敬慈。
秦渊渺至今没传消息来,想来朝中那人姓甚名谁是真的问不出。但在周景佑逼诏途中闹出内应一事,对谁都不好,因此还不能大张旗鼓地去找。
宋却的想法就趋于简单粗暴。反正她有塔尔莱暮的信物,趁着此时两方人马都在洛阳,她直接去砍掉北疆王的头,替塔尔莱暮占个位置不就行了。
北疆有难,他们不得不还,就连徐敬慈他们都没空管。
但这事又不太能让徐敬慈知道。倒不是不能,而是宋却不敢。
徐敬慈对自己那真是一副事事有着落的样子,她打定主意要做的事,徐敬慈不会不答应。
可还是说不出口。
近乡情更怯,从前宋却嗤之以鼻说真是矫情,直到自己经历了才发现,原来有些坦白之言真的很难面对面说出来。
本就不想让他担心,他最好脑袋空空整日傻乐到新帝登基,如果被他知道了,指不定要露出什么样的表情,然后欲言又止地放自己离开,搞得自己也提心吊胆的。
他这样病着也好,无论多情急,他都出不去将军府的大门。
“那我跟你一起出去。”宋却说,“等我一下,我换身衣服,再把孟浮牵出来。”
俞萝:“?”
本以为“牵”这个字用得太夸张了,但俞萝跟着宋却到后院一看,平日里矜傲的孟浮真的被拴在树旁边。他双手被绑在身后,嘴里的布条缠了一圈又一圈。
俞萝:“……”
宋却把一头墨发扎起,穿了利落的便衣,经过这么多天的休养,她面色再也不似之前那般惨白,被阳光一照,尤其显得白里透红。
她解开孟浮嘴里的布条,准备在孟浮开口骂人之前给他来一下,但对方满眼不解,连话都说不出。
俞萝咂舌:“他身手不在温大人之下,你怎么制服他的?”
宋却真心实意地表达了自己的困惑:“不知道。我跟他说‘你过来我跟你玩点别的’,他就上赶着来了。”
孟浮:“……”
孟浮:“你又要发什么癫?”
宋却面无表情地说:“兄长,烦请你送我出城。但怕你惹出事端,我会一路牵着你。”
他们二人避开百姓耳目,偷偷在城门守卫的掩护下出了大门。
孟浮的脖子上戴了个铁环,这是宋却精心为他准备的精铁,并用一根长长的链子作为他们之间的唯一连接。
而挣脱这个项圈也很简单,要么把头砍了,要么用钥匙打开。
其实宋却并不准备用项圈这种看起来就奇奇怪怪的东西,但如果把铁环扣在孟浮的手上,按照此人的脾性,中途但凡他脑子一抽不高兴了,还真的能像章鱼似的断手逃亡。
孟浮有些微妙的害羞,他耳朵红了个彻底,纵使因为链子的原因让他还要在骑马途中控制距离,但他还是难得心情愉悦。
不过他说话的语气依然又傲又硬:“我们去哪?”
大梁兵马本就有部分驻扎边疆,宋却的手中有徐敬慈的调令,去了那边轻而易举就能出兵。在此之前,宋却手下的部分暗卫死士也已悄无声息地往北疆的方向去了,如若出兵困难,刺杀也未尝不可。
众多队伍正在以宋却为中心,在一片嘈杂的大梁喧闹中,筹谋一段荒谬的入侵。
但这些,在今天以前,尽数被宋却瞒天过海在大门紧闭的将军府中。
此时她也不说话,扯了一把铁链,孟浮差点重心不稳跌落下来。
马匹飞快驶过京郊的树林,满地枯黄的落叶被马蹄踏了个粉碎。孟浮的马只比宋却慢了半个身子,他看到宋却飞扬的马尾和冷漠的侧脸,突然之间福至心灵。
秋日林间,宋却在耳畔风急略过时听到了孟浮的话:
“京城的巨变瞬息万变,你少自以为算尽机关了。”
宋却被风吹得眯起眼睛,她眼前恍若出现惶惶鬼影。她迎面直上,没有言语。
如果错算只会让无辜之人枉死惨死,那在必然行至的变故的路上,她会缜密地算计每一步。
此番离京,只能万全。
徐敬慈醒来时已是太阳西沉,他身上皮肉脱落的地方微微疼痛。
他竟睡了大半天。
说来也奇怪,自从早上宋却喂了自己那碗粥后,他就昏昏沉沉的,连什么时候睡着都不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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